走近华清池 [复制链接]

第7版(文化时空)
专栏：文化之旅

　　走近华清池
曾凡华
走近华清池，一种旷古的落拓与苍凉扑面而来。
此刻，骊山山麓这片刚刚修缮过的楼台亭榭，在我眼里又还原成千古的陈迹，而汤池温泉的蟾雾所幻出的历史人物，却愈显其真。
独自一人去访古迹，似更能体晤个中况味。因此，我一进华清宫，整个儿身心全为秦砖汉瓦、唐诗宋词所裹挟。于是，怀古的心态变得坚实而豪迈！
我是先上骊山，拜谒过老君殿，登临了烽火台——后世附会为周幽王讨笑褒姒戏举烽火之处，然后，才去踏访华清池的。两千多年前，华清池的温泉即名闻遐迩，“殊方跋涉，骏奔来臻，士女煜其麟萃，纷杂?其如烟。”“千城万国之民，怀疾枕疴之客，莫不宿粻而来宾，苦疗于水。”可见其当时的平民性。到了唐天宝年间，这儿已成皇家禁苑，玄宗和杨玉环到了冷天即移居于此，“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唐玄宗的荒淫误国，引出了政治上的悲剧，反过来又导致了他和杨贵妃的爱情悲剧。他们的爱情被自己酿成的叛乱断送了，竟至杨贵妃缢死马嵬坡而花钿委地无人收，唐玄宗也从此没完没了地咀嚼自己培育的这枚精神苦果。我想，白居易以此为题材而创作的《长恨歌》，要向后人昭示的，恐怕不仅仅停留于此，似还内蕴着极为强烈的人文主义的光谱。
有沉鱼落雁之貌而无缚鸡之力的杨贵妃，显然是被“六军”将士视为大敌而做了当局的牺牲品的。其实，她的死最终未能也不可能挽救唐王朝的衰颓之势。“千乘万骑”的男子汉，把兴亡成败都归结到一个弱女子身上，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悲哀！再联想到褒姒的美色亡周，骊山的上上下下，华清池的左左右右，都被这两个娇弱的冤魂缠住了，以至到了千百年后的“丙子双十二事变”发生，才有了一点历史的亮色。
那一幕也是发生在华清池畔。与日寇有杀父之仇的张学良将军，在此羁押了蒋介石，逼其抗日。据说在他的身边，也有一位红粉知己。这便是以后伴随张学良将军度过了大半个世纪幽禁生涯的赵四小姐。他们之间曾一度闹得纷纷扬扬的爱情，是悲剧，也是喜剧。
颇具意味的是，５０多年后，张学良将军头一次公开在台湾圆山饭店为自己的９０华诞做寿。其时，高朋满座，记者如云。红颜褪尽的赵四小姐，挽着垂垂老矣的丈夫，来到布置得金碧辉煌的大厅，不由得泪光莹莹，好久，才说出一句：“汉卿，真想不到还有今天！”
“是啊，真想不到。”昔日的翩翩少帅，眼望巨大的“寿”字，刹那间又浓缩了自己堪称显赫亦堪称悲怆的一生。他终于打破延续了半个多世纪的沉默，无限感慨地回答了记者的提问：“‘西安事变’前的那一段，是我一生中最辉煌的日子……”
光阴荏苒，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当年叱咤风云的一代豪杰，在悠久无穷尽、无起止的时光里，消磨了生命的葳蕤，而世事茫茫，似乎都在刹那之间；刹那乃佛家用语，可以是短暂的一霎，若从宇宙时空观之，便可以是无穷大了。岁月沧桑，无数的英雄美人都隐退了，无数的成功失败都逝去了，只有那些文明的碎片留存至今。如此看来，那些轰轰烈烈的成败，在如今的价值天平上，还有多大的分量？那些轰轰烈烈的人物，在历史的大潮中，也不过是沧海之一粟！
走近华清池，温泉的热气扑面而来。蒸腾的雾霾里，似有许许多多人物在其中摇曳成形，他们的音容笑貌、悲欢离合，皆在池水中显影、放大，呈现出各自的本来面目；无论是绝色佳丽还是英雄豪杰，都闪射出其固有的人性的光辉。
此时此刻，再看华清池畔那些优哉游哉的红男绿女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我觉得自己的这种“深沉”，也许过于“超拔”。其实，俯仰之间，已成陈迹，历史就这样成了教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