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终点的“天使” [复制链接]

第2版(经济)
专栏：体验三百六十行

　　人生终点的“天使”
本报记者董建勤
人在旅途，可见新生婴儿，也见离世的老者。人生起点的助产士被人们喻为天使，而那些在生命尽头默默服务的殡葬工，却常常不为更多人所知。清明时节，想到应当去体验一下这个特殊而陌生的岗位。朋友、熟人望着我，眼中有几分恐惧。几经犹豫，我决心向自己挑战。记者职业使我不愿退缩。
４月９日早６时３０分，我如约赶赴全国最大的殡仪服务单位——北京市八宝山殡仪馆。依安排，我将从运尸开始体验殡葬一条龙服务——从太平间搬运死尸开始到家属取走骨灰盒。
７时４０分，我坐上一辆南京产依维柯牌灵车。车中间固定着一具铁棺，司机刘燕云是在殡仪馆工作的女同志；引导员方建国，一个膀壮腰圆的小伙子。
９时整，到了位居东直门的中国中医研究院。家属早已等在门前，我跟随在后，小方动作麻利地从铁棺里取出纸棺，径直到医院太平间，引导家属将尸体放入，然后抬回车上。一位家属拿几桶可乐饮料硬要塞给刘燕云，被谢绝了。
汽车驶向八宝山。我坐在旁边不时地望望刘燕云，心里在想：这位长年与沉默铁棺为伴，二十三年如一日早出晚归取运尸体的女同志，怎么会有那么长久的耐性？我极力推敲着出口的言辞问她这些年的感觉如何，她头也不回地说：“我习惯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工作虽然单调一些，但收入有保证，工作环境稳定。”“我们从兵团回来的人心理素质好，不虚荣，没有低人一等的思想，干什么都是干，兵团工作那么艰苦都过来了，这算不了什么！”我一时无言。
习惯不是天生的，是磨练出来的。对此，刘燕云没有多说。但我跟着她“实习”感觉到殡仪工的特殊之处，不仅要与死者打交道，还有处于悲痛情绪中的生者，他们并不都是通情达理的。对一些事情不十分满意便动口动手的事时有发生。我问刘燕云，她还是平静地说：“有蛮不讲理的，但解释一下，大多数通情达理。”对此，他们也早习以为常。因为，对待生者向死者最后的看望和永别，必须耐心、豁达，这是职业的要求。１０时４０分到了火化厂，刘燕云没下车，掉头直奔西黄村接另一位死者。
五年火化７０００多具尸体的尹凤霞，第一次接触死者遗体时，心几乎要跳出来。为适应环境，她有意识地锻炼胆量，技术上悉心向老工人求教。一些火化工不愿串门，不愿见熟人，不愿提自己的职业和工作经历，有人长时间找不到恋爱对象，尹凤霞却显得很坦然。不少火化工说，“顺利把丧事办好，就是为人民服务，火化工作也是一项事业，干长了我们热爱它”。
尽管来前作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第一次走进整容室，所见所闻仍使我不寒而栗。整容工郝瑞刚在忙碌着。这是整个殡葬环节中最脏最累最艰苦的一道活，遇到因传染病、公伤、自杀、车祸等非正常死亡，又在夏天，整容工几天吃不下饭是常事。“什么工种都得有人干，既干了，就尽最大努力干好，不然对不起家属。”虽然不善言谈，可郝瑞刚一句极普通的话就把他的想法表达得很清楚。这也是他克服不利环境，为死者刻画一副好形象，以慰生者的力量源泉。一件人命案中被害者脑袋的缝合，郝瑞刚与另一位同事用了整整一天。
复员军人出身的党总支书记邢茂业，拉家常般地告诉我，殡仪服务在旧社会称作“杠业”，不同于一般的商业性服务窗口。面对一颗颗脆弱的心灵，一些服务原则很难行通，一旦出现失误又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精神打击和感情遗憾。他们虽然从不向人微笑，从不与人说“再见”，但他们凭借一颗真诚善良的心，在全力实现社会服务承诺制，“善事逝者，慰藉生者”。他们得到了社会和人们的尊重。
午间，我来到“一条龙”服务调度室。利用业余时间学习，获得中国人民大学文凭的白锋还在忙个不停，他告诉我，每天电话、来人联系不下１００人次。有的进行咨询，有的联系开追悼会的礼堂；写挽联、横幅；安排当天要车、火化、取灰、存灰等事宜，２４小时“全天候”服务。从这里得知，北京市平均每年要死亡６万余人，八宝山一处火化２．３万多具遗体。
他们颇有几分自豪地说，改革开放以来，职工的工资收入逐年提高，种种劳保条件十分优越，许多人还托关系走后门要求来八宝山工作；人们的观念也大大地进步了，外调的几乎没有了，想进来的人却在排队。社会地位提高了，殡仪工自身素质也在变化，现在职工们都坚持业务学习，已逾一年零八个月，一些同志还通读了《邓小平文选》三卷；馆内职业培训抓得挺紧。他们照顾孤寡老人，捐献衣物；给灾区捐款，班组间比着干；奉献节假日、加班加点更是家常便饭，仅火化厂职工这两年就奉献了１４９６个休息日……“我们活得比较潇洒，生活丰富多彩，这不，马上就有一场篮球赛……”火化车间主任段月忠说罢，匆匆地走了。
殡葬工们那样坦然地工作，令人起敬。他们怎样看待人的生死？“人一生就这么短短几十年，死后什么都带不走，要踏踏实实做人，实实在在做事，有生之年为国家和社会多做点好事罢！”殡葬职工，也是天使，是人生路途另一端的天使。（附图片）
（图为八宝山殡仪馆业务楼。黄峭泉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