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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绍棠长别离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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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7-03-25
第12版(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送绍棠长别离
苏叔阳
我不愿写这样的文字,真的……
那天,我足不出户,赶写一篇稿子。妻下班回家,递给我一份《北京晚报》,低声说:“绍棠走了。”
我看了报上那短短的报道,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整个晚上,我一句话也没说,枯坐在小桌前,拿起了医生和家人都不准再吸的香烟。
我赶写的稿子里刚刚写过一句“我们要说的话太多,所以我们沉默”,没想到自己马上就跌入了同样的境地……是谁在捉弄我们?
几天之前,我还在燕京出版社召开的座谈会上见到他,虽然瘦了许多,但精神还好;兴致勃勃地听别人发言,依旧幽默更兼机敏地插话,为即将付诸实践的“京味文学丛书”勾画框架。我觉得他生命之火在病残之躯里还很旺很旺,怎的就突然熄灭了?!
记得吃饭时,我还向他推荐一种药,我以为对我挺合适,他无妨试试。他只宽厚地一笑。那笑也颇粲然,明亮的眼睛里是股自信与豁达。然而,药石无效,他竟这么快这么突然地去了。
那年,他,我和韩少华兄几乎脚跟脚地患了同样的病。我渐渐地好了,他和少华却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我佩服他的坚强,拖着偏瘫的身子更加勤奋地笔耕。那年夏天我去看他,见他赤着背,在溽热的小屋中挥汗如雨地写作,他那涨出字格的大字,每一笔都膨胀着他工作的欲望。他是将幽幽燃着的生命之火,用心脏的鼓风机吹旺,加倍照亮他热爱的事业。这是种超负荷的运转,是活力的透支。也许,正是这超常的工作酿成他的遽然离去,然而他不计生死、努力劳作,无论如何是种浓烈的悲壮。当我面对死神的邀请时,我真的想到了他。想到应当像他一样不退缩,不颓丧,活一天便敲响一声生命的鼓或钟。他的病比我多,其中有两样是相同的,但我的才智与能力远不如他,对写作的狂热和对事业的执著更不如他。他被评为写作战线上的劳动模范是当之不愧的。
他热爱他的故乡,这是真挚的爱国主义的具体表现。他下定决心一辈子写他的父老乡亲,将全部的精力奉献给运河畔那片生他养他的热土,和那土地上的花和花一样的人民。他不遗余力地提倡“乡土文学”,身体力行,又激扬文字,慷慨壮烈地宣扬他的主张,扫荡颓唐,具有种舍生取义的气概。
他为人直爽,口与笔同样毫无遮拦,无论是赞是弹,都动摇不了他的信念。有时,我甚至觉得他有点“赤膊上阵”的味道,但一想到一个时时同病甚至同死相较量的人,不顾一切地冲锋向前,便不免产生敬意。任你说出千万条臧否的意见,都不能损害他是条响当当的汉子的形象。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由粗壮转为瘦弱又突然迈向空冥的绍棠,无论如何是个惊叹号:“神童”也好,老“右”也罢,什么时候他都不服输,永远举着心里的旗,奋力冲锋。他的这种精气神永不会消散。他不把玩自己的哀伤,不沉吟一己的坎坷,而是超越自己的命运,将目光和真诚的心捧给他热爱钟情的乡土和人民,这种气概让我敬佩。
他留下了一摞劳绩,后人将会评说。但我以为他的精神正是今天所需要的。他的作品或许更具粗犷的韵味,但比那些强迫读者为一己小小的不如意而流泪的作品,要有价值得多。在一个最需要团结奋斗、面对机遇与挑战的悲壮时代,我们竟浮泛四起,飘曳似地为各种轻薄的风所吹动,绍棠的作品与作风,实在应当为我们所肯定。
然而,他太不顾自己了,太劳累了。一位半师半友的同行感喟说:“他给自己上的弦太满,他是累死的。”诚哉斯言,然而,倘不如此,何来这一个刘绍棠?!
文坛上的安定与团结,是全国安定局面的一部分。在绍棠突然离去的时候,我忽然想到,假如我们都怀念他的工作态度,钟情祖国、爱憎分明与热烈追索坦荡陈言的精神,我们将会获得一种补偿,补偿因为少了当今文坛一大斗士而产生的缺憾。当然,我这愚(马矣)者,人微言轻,只能表达我对绍棠品格的由衷的崇敬。
死者长逝,后者只有用笔与心来纪念他。但我以为,当代文学史上,会为绍棠写上也应当写足一章的。他的名字,会比他的生命更久长,更久长。
这一段时日,天公无情,夺去了几多活泼泼的智者与哲人的青春,荒煤师、曹禺师……接着又是绍棠。写这样的文字,真让人悲从心起。
真的,我真不愿写这样的文字……
1997.3.16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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