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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无悔——记特等伤残军人朱彦夫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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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7-05-07
第1版(要闻)
专栏:

  今生无悔
——记特等伤残军人朱彦夫
新华社记者杨凤山宋熙文新华社通讯员张会生本报记者吴亚明
尽管他拖着残躯作了1000多场报告,告诫年轻一代要自强不息,高擎改革开放的旗帜矢志奋斗,但人们仍然不断约他再作报告,希望聆听他对人生的理解和追求。
尽管他拖着残体撰写了33万字的自传体小说《极限人生》,把他对生活的记忆和领悟全部写在里面,可人们仍然想与他结识,雪片般的来信纷纷飞进他的小屋。
这就是他,朱彦夫,山东淄博沂源县一个失去手脚、失去左眼,头部、背部至今尚留有弹片的抗美援朝特残军人的魅力。了解他的人都说,朱彦夫自重、自立、自强,无私奉献的感人经历,是一曲顽强拼搏进取的时代之歌。他是最可爱的人,也是最坚强的人。
自立不畏难
了解朱彦夫,要从50年代初说起。
在长春军医大学附属医院,昏迷已半年之久的朱彦夫醒了过来。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变成了重残人。两只手从腕以下被截掉,两只脚也不见了,左眼成了个“窟窿”,右眼看东西也模模糊糊。
这一年是1952年,朱彦夫才19岁。他是在抗美援朝战场上负伤后被送回国内抢救治疗的。
看到自己以往健全的肌体变得惨不忍睹,他一度产生轻生的念头。医务人员的深情劝解,使他稳定了情绪。随后,朱彦夫被转入山东省荣军休养院。他生性好强,死,没有怕过;难,没有怕过,可最怕吃饭要人喂,走路要人扶,上厕所要人帮。朱彦夫清楚,在休养院优越的环境中,他那残而不废的愿望是难以实现的。于是,他请求离开休养院,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沂蒙革命老区。他要在学会走第一步路的地方,重新站立起来。
初回到家,母亲还是一口水、一口饭地侍候他。“要生活自理,看样子得另想办法。”他想。他谎称回休养院,藏进院内的一间小屋。用以维持生命和练习生活自立的,是屋里不足10公斤的地瓜干、一瓦罐凉水。
他把碗、碟、长把勺、地瓜干摆在面前,一遍遍地“模拟吃饭”。初起的失败是不可避免的。两臂夹起勺子,还没等靠近碗边,勺子就掉了;用嘴叼起,两臂夹紧再舀,又把碗碰翻;好不容易舀上了“饭”,慢慢举起,刚一低头张嘴,就勺翻“饭”撒。一次、二次、三次,一个动作要反复练上几十次、上百次。每“吃完”一顿饭,他都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他装假腿,练习行走同样艰难。先裹衬布,再缠绑带。一只残臂压住一头,另一只残臂缠绕。绕一圈,用牙咬住扯紧,再绕。一不留心,衬布、绑带就会松脱,只好从头再来。一副绑带长达6米,如此反复,有时半天时间都绑不好。而更难的还是套上假腿以后系皮带锁扣。那短而粗笨的残臂夹着长长的皮带穿插环扣,就像盲人手持丝线向针孔里穿引一般……终于大功告成,两条假腿都装好了!朱彦夫兴奋地抓过拐杖,一使劲站立起来,刚刚举拐抬腿,就“哐当”一声摔倒在地。假腿被摔脱,一切又得从头开始。
痛苦中,朱彦夫陷入了深深的回忆。1933年,他出生在这里,1947年,背着母亲参了军,参加过淮海、渡江等战役,三次负伤,两次荣立战功。1950年10月,他奔赴抗美援朝前线。
朝鲜的那场空前残酷的阻击战更让他难忘。地点是在长津湖以南,一座叫做二五○的高地。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经过两天两夜激战,阵地上只剩下了遍体鳞伤的朱彦夫。他在阵地上来回跑动,交替使用各种武器打击敌人,为胜利争取了时间。
当年连死都不怕,还怕去迎接新生活遇到的困难吗?想到这里,他又鼓起了勇气。四肢的创面先是磨出了鲜血,继而结了痂,又一次磨破,最后变成厚厚的茧子。
就这样,经过了千遍万遍的“重新来”,朱彦夫终于学会了捆绑绷带,装卸假腿,自饮自食,解大小便。县民政局的领导来慰问,才发现他藏在小屋里。此时的朱彦夫伤口感染,流着血水,累得瘫倒在地上起不来。
不久,人们在张家泉村的田间地头看到一位拄着双拐、戴着墨镜的硬汉子。
头雁重垂范
1957年,站立起来、又补习了文化的朱彦夫被推选为村党支部书记。他决心不让党组织和乡亲们失望。面对张家泉村的恶劣自然条件,要想把群众带上致富路,就是肢体健全的人,也是件难事。不过,全村的党员和群众并没有选错这位领头雁,他们看中的是朱彦夫自强不息、克己奉公的精神。
张家泉村是个缺水村,每逢干旱,老百姓连吃水都很困难。一句顺口溜道出了这个村的困境:“有女不嫁张家村,挑水跑到西山根。去时穿双绣花鞋,回来磨破脚后跟。”解困必须有水。为此,朱彦夫心急火燎。他走山串沟,终于发现村西南半山腰有一股细泉水。
打井开始了,老朱几乎天天都在工地上。有一天下了大雪,他说:“今天太冷了,打斤酒给下井的人喝,让他们暖暖身子。”他照顾别人的身子,却忘了自己的身子。井打到深处,他顺着斜坡来到井下,查水情,看进度。由于坡陡,腿部扭动幅度大、力度强,截肢处被假肢磨得钻心地痛,渐渐地由痛变麻。他想卸下假肢轻松一会,便躲在一旁,使劲用牙咬,用残臂砸,往地上磕,可假肢怎么也卸不开。见此情景,有人急忙跑过去帮忙,才发现寒冰已把他的假肢和伤腿冻结在一起了。
人们再也忍不住了,一位老人抱住朱彦夫哭着说:“你回家吧,由我们来回跑腿,给你说说情况,你在炕头上指挥就行了。”朱彦夫诙谐地笑笑说:“要是两节腿真的长到一块,我还求之不得呢。”人们脱下棉衣轻轻地捂在他的腿上,不由分说把他背回家去。然而,第二天,老朱又出现在井场上。
经过一个冬天的苦干,一口深6米、东西长24米、南北宽33米的大口井终于竣工了。望着地下水咕嘟咕嘟往上冒,人们奔走相告:“咱张家泉村有奔头了。”
第二口、第三口井也打成了。朱彦夫又带领群众把3条大沟用石头砌起来,涵涧泄洪,上面铺土,造出良田100多亩。接着,架电、植树、造林的工程又上了马。五六十年代,张家泉村周围近千亩山地大都光秃秃,如今模样大变,山头是水保林,山腰是花椒和苹果林,地边是桑树,到处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现在,这里已发展成为沂源县的花椒集散地,每年全县外销花椒150多万公斤,张家泉村一个村就占了1/3。
朱彦夫抓生产不遗余力,对精神文明建设也始终抓得很紧,建小学、办夜校。在乡里,张家泉村现在既是物质文明建设的排头兵,又是精神文明建设的典范。乡亲们说,如果没有朱彦夫的大公无私、带头苦干,就不会有张家泉村的今天。
当了25年村党支部书记的朱彦夫笃信一句老话: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他认为,一个村子搞得好坏,干部是否起模范带头作用是决定性的。
朱彦夫常对家人说:“咱家有个特等残废这一个‘特’字就够了,绝不容许再有‘特’字——特殊公民出现。这,也包括我自己。”
他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他当村支书25年,工分不记、报酬不要,只靠国家发的几十元津贴过活。上边来人,几乎都是在他家吃饭,由他掏腰包。他常对妻子说:“村里的事就是我的事,谁家来个亲朋好友不得吃饭?”
他什么照顾也不要,对乡里乡亲却什么都要照顾。薛文花老人生活困难,朱彦夫牵肠挂肚,常给她送些钱物。见老人的房子漏雨,朱彦夫用自家的麦秸,请人修好。老人见朱彦夫全家吃的是瓜干煎饼,房顶也露着天,禁不住落泪:“他大叔,您这是舍了胸膛顾脊梁啊!”
笔耕励后人
写书,写一本自传体小说,是朱彦夫几十年来梦牵魂绕的夙愿。
因为他忘不了,在那血火交融、生死瞬间的朝鲜战场上,身负重伤的刘指导员弥留之际叮嘱他的话:“一个连的消亡,在战争史上算不了什么。可要把反侵略战争的历程照实记录成文,传给后代,却是很有意义的。”
他也忘不了,1987年时任济南军区政委的迟浩田同志来看望他,听说他要写一本自传体小说,郑重地向他敬了一个军礼。
他写得很苦很苦。开始用嘴衔笔写,头一拱一拱,半天才能拱出一个字来。经常写得字不成形,反复描多次才能看得清楚。写着写着,口涎就顺着笔杆而下,湿坏了稿纸。接着,他又学用两支残臂夹笔写,用力小了夹不住笔,用力大了,残臂断面神经疼痛,脑胀目眩。后来把两种办法结合起来,嘴衔臂夹,弯腰弓背,摆头摇臂;或干脆把笔绑到右残臂上写。起初一天只能写十几个字,后来增加到几十个字、上百个字。
看着父亲写得这样苦,儿女们心疼了,提出由父亲口述,他们记录。
朱彦夫拒绝了。他说:“自己写,更能表达出真情实感。你们记,总好像隔了一层。写出来的文章要对得起先烈、对得起首长才行。”
常年的蜷身埋首写作,长期的心力交瘁,病魔接踵向朱彦夫袭来。先是左眼的空洞里不断往外流粘稠的黄水,且疼痛难忍。继而发起了高烧,心跳加快,冷汗淋漓。经检查治疗,身体稳定了。然而,医生警告说:“你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四肢的创面也已经感染。再这样折腾下去,有可能再次截肢,还有生命危险。”
这事被老伴陈希荣知道后,把他的笔、纸藏了起来。朱彦夫心急火燎地“命令”老伴拿出来。老伴不给,朱彦夫便从床上滚到地下,跪在了老伴跟前。
夫妻几十年,陈希荣从未见过他这样。她一把把他抱住,大哭起来。朱彦夫看着为自己操碎了心的妻子,也禁不住流下泪来。
心境稍稍平静后,朱彦夫向老伴道出了他之所以苦苦笔耕的缘由,有一事激励着他必须写下去,这是责任。
一次,朱彦夫去一所中学作报告。报告完了,一个学生来到他的跟前说:“朱爷爷,你在上边做报告,挺感动人的。但也有的同学在下边说,当年你们打仗那么拼命,不是太傻了吗?现在人家到处请你作报告,你一请就到,是不是拿了不少钱?”
看似天真的问话,却让朱彦夫血涌气淤。他沉下心来转念一想,这怎么能怪孩子们呢?在拜金主义、享乐主义等坏风气影响下,有的年轻人缺乏理想和信念,有的只图索取不作奉献,这是我们这些人没有尽到教育的责任啊!
一定要把先烈们为了人民的解放事业前仆后继的英雄壮举写出来,一定要把共产党人为国为民的无私奉献写出来,一定要把一个特残军人自强不息、向生命极限挑战的奋斗精神写出来。就是不能出书,作为家史和资料留给子孙,也是有价值的。
朱彦夫又开始了他人生旅途的艰难跋涉。
1996年春天,在朱彦夫居住的沂源县城小院里,枯萎数年的蜜萝重新抽芽吐叶,顽强地伸展开了枝杈。朱彦夫拄着双拐出现在门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历时7年、7易其稿的《极限人生》,出版后已4次加印,每次都很快被抢购一空。
(附图片)
朱彦夫出生在山东省沂源县张家泉村,十四岁参军。一九五○年底,朱彦夫在朝鲜战场上身负重伤,成为特等残废军人。    新华社记者
 陶俊峰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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