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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想衣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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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7-05-18
第4版(副刊)
专栏:文化谈片

  书想衣裳
赵丽宏
写下这个题目,觉得有点滑稽。“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是李白的诗句。李白在京城做官时,也曾遵皇帝之命写诗,于是杨贵妃的美貌便成了诗人的题材。这诗句,便是诗人感叹杨贵妃的倾国倾城之色,把美人的衣裳想象成云彩,把美人的容颜想象成花,这是做诗的惯伎。“书想衣裳”,实在是牵强的借鉴。不过,如果把一本书看作一个人,那么,把书的封面看作一个人的衣裳,大概还说得过去。我想谈的,就是书的封面,书的装帧设计。
早些年,我们这里出书,不怎么讲究装帧,书的装帧大多简单朴素。以简朴为美,似乎也符合国情,但这多少有点“阿Q”。有一次,在美国旧金山一家中国人开的中文书店里,把中国大陆出的文学书籍和台湾香港以及国外的文学书籍陈列在一起,相形之下,这里的书籍“衣裳”就显得有些寒酸,有些书的设计很大气,但用的材料蹩脚,还是露出小家子气——尽管这些书的内容决不逊色于港台书籍。回来后写文章时,我曾这样自我安慰:“书的质量,不在于外表,而在于内涵。”一边这样写,一边暗暗想:如果能出一本装帧精美的书,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我的朋友中,有几位书籍装帧家,因为有过愉快的合作,彼此便成了朋友,譬如陆震伟和袁银昌。我的第一本散文集《生命草》,设计者是陆震伟。《生命草》封面的底色是深沉的暗金和褐红,从中透出一抹阳光般的亮色,亮色中是一个变形的少女捧着一盆绿草,跪在地上低头沉思。这样的设计,颇合我的想法。在80年代初,这样的书放在书架上,会使人眼睛发亮。已经去世的诗人陈敬容当时看到这本书后,写信来感叹道:“这样精美的书,在我们这里简直就是豪华版了,令人羡慕。”现在看起来,《生命草》仍然让人觉得精美。后来,陆震伟又为我设计了十多本书的封面,每一本书他都不重复自己,努力展现新的创意和风格,他就像一个想象力丰富的时装设计师,为我的这些新书设计出一套又一套款式新颖的时装。我欣赏陆震伟的书籍装帧艺术,不仅因为陆震伟在艺术上有创新精神,有时代气息,他画的封面充满了青春朝气,洋溢着生命活力,能在节俭朴素的条件下,尽量把书设计出精致高雅的格调,这是一种难得的本事。我欣赏陆震伟,更因为他的严谨和认真。他说:“作家出一本书不容易,书出得难看,他们会伤心。”他的封面设计,决不是凭空构想,而是源自对作品的理解。每设计一本书,他都要对书的内容和风格作仔细的了解。十年前,我的一本书出版,一位热心的朋友请了一位名声很大的书籍装帧家设计了封面,想不到,这位大家的设计却被出版社否定了。情急之下,只能找陆震伟。他却不慌不忙,非要把我的书稿要去看过,才画出封面来。我书中的写到的人物,被他用抽象的线条交织在一个颇有现代气息的画面中,这幅画嵌在一片深蓝色的背景中,犹如在海洋中远航的奇妙的船,也像在苍穹中飞翔的神奇的鸟。这样的封面,出版社满意了,我也很喜欢。现在,陆震伟早已是闻名海内外的书籍装帧家,但他严谨认真的态度一如既往。有这样严谨认真的态度,又有强烈的创新欲望和不俗的想象力,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书籍装帧家,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
近几年,中国人对书的装帧逐渐重视起来。说“书想衣裳”,不再是一句空话。写书的人希望自己的书印得精美一点,买书的人希望买回来的书放在书架上顺眼一点,而出版社,当然希望自己出的书扎眼一点,让人一看书的面孔便生出买的欲望。作者、读者和出版者的这种心愿,成了书籍装帧日益讲究的催化剂。现在走到书店里看看,你会发现中国书籍的面孔变得多彩多姿,也确乎有了豪华的版本。在欣喜的同时,有时也会很自然地想,有些书,是不是太珠光宝气,太浓艳,太花哨了一点。我想,用“珠光宝气”、“浓艳”和“花哨”这样的词来形容有些设计失当的书,大概并不夸张。譬如明明是一本很文雅的文学读物,封面上却夸张地画着两片微张着的血红的嘴唇;明明是一本严肃的学术著作,封面上却赫然印着一个袒胸露腹的女人……这好比把妓女的装束,硬裹到良家淑女的身上,实在让人哭笑不得。前几年,曾有一位我熟悉的老作家因为自己的新著装帧得过于粗糙而不愿示人;去年,又有一位年轻的作家因为自己的书封面太艳俗而羞于赠人。这大概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了。
书籍装帧的至高境界,在于书的衣裳和肉体、精神的高度协调吻合,即我们从前常说的形式和内容的统一。追求新颖,追求精美和别致,必须恰到好处,必须不游离于书的内涵。一过分,效果就可能适得其反。豪华和花哨,决不等同于高雅和美。陆震伟和袁银昌这样的书籍装帧家,深谙此中道理。这样的装帧家多一些,对作家,对读者,对出版社和书店,都是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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