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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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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4-08-05
第2版()
专栏:

姜老头
本报记者 傅冬
旅大市金县红星渔业生产合作社的渔船又出海捕鱼了。老社员姜茂兴站在船头上摇着橹,心里真有说不出的痛快。海面是那么平静,远远望去,只见大连湾一片绿波。渔场离岸边不算近,可是因为船摇得快,没一会就到了。一进网门,船上的人就开始紧张地折网。不知谁这时放开喉咙大声地唱开了:
“同志们哪,准备好哪,开始打鱼了哪,咱们一起干哪!”
网摆得就像个迷魂阵似的,张着大口,等着鱼群进来。
渐渐地,在海水下的鱼网里,有一种朦胧的白色的东西出现。船上人使劲地折网。近了,近了,到了鱼包头了,成千条鱼在网中翻腾,激起无数的浪花和泡沫。
十来个人一齐动手,不一会就把网拉上来了。
姜茂兴望着船上那一篮一篮在太阳光下闪耀的刀鱼,他想:“渔业生产合作社今年计划要完成的二百二十六万斤鱼的任务,只半年就完成了百分之七十以上。要是单干,几辈子也打不了这么些鱼呀!”他又想:“共产党看得真远呀,叫我们走合作化的道路;现在,又在宪法草案里给订了一条。”
老姜能体会到这一点,可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去年二月天,合作社扩大吸收社员。这在村里可真是件头等重要的大事。姜茂兴的儿子姜际德听到这消息,就一口气跑回家,兴致勃勃地对父亲说:“爹,合作社多好,咱们入社吧!”姜老头正在炕头上,他把眼睛一闭,没有答腔。过了好一阵,老头才睁开眼睛慢吞吞地说:“你呀!还缺一个心眼,作事不能尽拣好的想。你见识少,看到合作社社员多得一点好处就眼红了,谁能料到合作社今年、明年会怎么样?那么多人在一块,要是打不到鱼,不是要饿肚子吗?”
这几句话并没有把儿子姜际德翻腾的感情压下去。他年青热情,追求新鲜事物。这几天,他成天在盘算着:自己每天还是满天星星的时候就和父亲一块出海,夜里摸黑回来,忙了一整年,所得还是赶不上合作社的社员。躺在床上时,他又捉摸:
“为什么好多人入了合作社心眼都变好了?”有几次,他家的小船搁在水里,拉不到岸上来,叫合作社的社员看见了,连忙帮着拉上来。他问自己:“为什么好些人过去和我一样啥也不懂,入社后就懂得那么多?”
老头这些天也在想:“家里的光景好容易这两年翻过来啦,何必去合作社冒那个险呢?”姜茂兴是苦过来的人,他十四岁上就和父亲出海,吃不上,穿不上。二十一岁离家到青岛、朝鲜、烟台、莱州和熊岳等地去打鱼,混了半辈子,没穿过一件不打补钉的衣裳。
这几年粮价稳了,鱼价提高了。老姜眼见自己手里打鱼的家什一年比一年多,腰板子也就硬起来了。
他想:“我用自己的双手打‘天下’,照直下去,光景可以过得稳稳扎扎,一天比一天称心,为什么要去参加合作社,冒那个险呢?”
儿子知道父亲的牛性子脾气,也就不再多说,独自个入了合作社。
姜茂兴收拾收拾自己的渔具和渔船,跟哥哥、侄子搭伙,仍照老样子干。
这一年村里又起了很大的变化。
一天,姜老头打鱼回来,走过苏庆升住的窝棚,看见外面堆了不少木料和石头,就跑进去看。一个孩子见来客了,高兴得指着木料说:“住新房,住新房!”这孩子前几年还瘦得皮包骨头,现在胖起来了,又蹦又跳,活像个小牛犊。老姜往炕上一瞧,见铺的盖的全是新的。老苏的女人眼睛闪着光说:“一切变了。家里去年这一年买这买那,孩子也上学了。想想,就是窝棚住的窝囊,打算盖几间新房住住。”
不只老苏一家这样,这一年将军石村的穷山沟沟里,盖了二十多间瓦房,还有好些草房改修成瓦房。而这些盖房和修房的,又都是合作社社员。老姜从能记事的时候起,也没见过村里一下子盖这么多房子。
老头为入社的事,和儿子还憋着口气,不愿多问。但见合作社一天比一天有起色,也忍不住私下里向年纪大的社员打听。
老姜每天赶网场走过,看见社员在一起干的挺欢,大伙一道商量着下网。老头知道这事儿可不简单。早先人们常为你下网下的高,我下的低,争得脸红脖子粗,有时还为这伤了感情。
一天傍晚,老姜见海滩上有几个农业生产队的女队员在整理鱼网捣线。“这是怎么回事?”他好奇地走过去问。那几个妇女忙解释说:“这两天地里没啥活,海上的活忙,我们就过来了;农忙的时候,船上的人也到地里去。”
这话使老头想起自家的地。他常为了两头顾不过来伤脑子。碰到海上的活紧,地里的活也紧时,只好把地里的活扔给老婆,而老婆种地是个外行。
一天晚上,他听儿子说:“今天折网队打了四万多斤鱼。要不是组织起来,交流打鱼经验,那能打得这么多!”
那年快过新年时,合作社又吸收新社员。儿子回家又去动员父亲。老头虽然有点动心,但还有些东西舍不得。有几天晚上,一吃过夜饭,老姜就独自个跑到门外自家的那几亩地上站着发呆,他不啃声,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他有时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放在鼻子边,好久好久不肯放下。
儿子不明白父亲的心思,只是说:“爹,这回你总该看清楚啦!不讲别的,光拿我们钓鱼组五只舢板船的平均产量来说,比同年同村最好的邵有堂渔业互助组的平均产量超出了二成多。”
姜际德讲了半天,父亲还是不啃气。
老姜谁也懒得搭理。成天一个人站在门外的地里发愣。他想:自己是快六十岁的人了,脚上还长着个大疮,难道一辈子风里来,浪里去?人老了,还是种庄稼来得靠实。他又想起:解放前走过人家的地里,看见绿油油的高粱、谷子时,他就想:多咋自己能吃自己地里打的粮食就好啦!“地真是命根子啊!”他的思想又回到眼下的这几亩地来。姜茂兴的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给他留下五亩地。姜茂兴对地就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亲,一天到晚收拾。可是日子却越过越糟心,糊不住嘴,他父亲死后,又拉下一身饥荒(债务的意思),没办法,流着眼泪把地卖了。他想;解放后,好容易买了块地,现在要把地也带到合作社,这不是要从我身上割一块肉吗?
儿子见父亲老是不搭理,就想起伯父来,老哥儿俩许能把心里话谈出来,于是他就把伯父请过来。
老头到底是和哥哥谈得来,一下子就把心里的话统统倒出来了。原来,他不只觉得土地贵重,还有很多别的想头。他说:“社里什么事都不能拣,全是派,咋受得了!再说,社里常开会,不是批评,就是检讨,当面挨说,我还吃不消。”
老头想这想那,总下不了决心。
儿子想起,合作社主任周振元是十三区区委副书记,一定会有办法。当天晚上,周振元同志来了。老姜正躺在炕上,见周主任来了,勉强起身打招呼。
周主任先开腔:“你身体最近怎么样?今年的收成不错吧!”很自然地,话头扯到入社的事情上。
“在这种时候,是应该好好比较比较。”周主任接下去说:“我们过去虽然和大家谈了,但谈的还不够,所以有些人到今天对合作社还有许多地方不明白。关于分工的问题,社里一向是:年纪大的作轻活,年轻人干重活。”
周主任的话,句句都打在老姜的心眼子上。
“至于说渔具和土地,虽然入股了,但所有权还是自个的,不高兴在社里呆下去,还可以拿出来。”周振元讲到这里,意味深长地说:“咱这个合作社也走了不少弯路啦,合作社刚成立时,我还没来这儿,当时的情形你比我知道得还清楚,那阵社里有帮人,他们只出钱不出力。没多久,这事就被县里知道了。你记得吗?县长亲自到了咱村里,改社章,打这,社里才走了正道。以后区委书记就不断地来。这为的是什么呀!都是为的叫大伙都过好日子。”
老头没吱声,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乱跳,脑子里像海水一样翻腾着。
“合作社是好是坏,这两年恐怕你也看了不少的事实了。”周主任仍旧用持重缓慢的语调说:“今年社里的公积金有四亿多元,大伙打算买两条四十吨的大帆船,到远洋去打鱼,还想用二亿元买盘折网。你想,单干能买这么些东西吗?”
过了没几天,老姜听说哥哥和侄子都决定入社了。全村有百分之六十多的人口都入了社。
二月里,有一天,姜际德打鱼回来,一进门看见父亲在收拾鱼网鱼线。老头见他进来,把脸偏在一边,难为情地说:“你把这些东西拿到合作社,小船也带去,就说我要入社。我……我自己没脸去。”老头入了社,但他那几亩地没有带去。
老姜成天留意合作社的地,有一天,他还找了个空到地里瞧了瞧,他见农业生产队的男男女女,不论是锄那家的地,都一样地卖劲。活忙时,他们连水都顾不得喝一口。
老头觉得心里毛辣火热地难过。“我咋这么自私!”四月里,他跑到社里说,他决定把地也入社。
七月间的某一天,折网队队员开评分会。像往常一样,会议进行得很热烈。这个说:“我来说两句……”那个说:“我也来讲讲……”轮到老姜了,刚提出他的名字,会场上就有人提议:“姜茂兴同志这些时工作表现得不错,他应由十三分提到十四分……”话还没落点,大伙就鼓掌,表示赞成。
老姜最近几天回家很晚。有好几次,他半夜走过合作社办公室,见里面的灯还点得通亮通亮。社员们坐在灯下,你一句我一句讨论得真热烈。他听见有人说:“宪法草案上规定了国家保护合作社的财产,鼓励、帮助和指导合作社经济的发展。”另一个人说:“只有大大发展合作社经济,大家的生活才能过得更好。”接着他又听见有人问:“咱们社的大风船上明年可以不可以安上机器?今年秋天社里是不是添汽船?”
老姜听得入了神,他回忆起这一年来自己所过的日子,觉得自己的路是走对啦!他想:“他们学完了,就该领导全社的人学习了;我一定要好好学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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