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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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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7-02-12
第11版(文学作品)
专栏:

  “金穗”
阎星华
夜深了,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崔福顺一家无法安睡,崔福顺抱着脸上挂满泪珠的小红莲,悲痛地盯着贴满了霜花的窗玻璃。
自从1990年12月23日,白花子为了保护国家的库款安全,在与歹徒的搏斗中英勇牺牲以后,她的丈夫与公婆一年之内相继去世,年近4岁的小红莲成了孤儿,英雄三姐妹之一的崔福顺抚养了小红莲。此事在报端披露后,新疆一位署名“金穗”的同志每月按时给小红莲寄款,使崔福顺一家人非常感动。三年来,崔福顺一家苦苦追寻,“金穗”其人始终没有查到。汇款突然中断了三个月后,小红莲接到了一封新疆的来信。读完信,全家人失声痛哭……
寻找“金穗”
记者三年前到过小红莲的家,那时崔福顺不仅要抚养小红莲,还要照顾半身不遂的公公和刚刚生下的幼儿,她与丈夫微薄的工资,实在难以应付物价的上涨。结婚几年,她自己没有添过什么衣服,却把小红莲打扮得漂漂亮亮。面对这个清贫的家和小红莲那双忧郁的双眼,记者含泪写下了《付出代价之后……》和《英烈身后事》,分别发表于《中国妇女报》和《中国城乡金融报》。
文章发表后,在全国特别是金融系统引起了强烈反响。一时间,来自全国的捐款、慰问信纷至沓来。
在众多的捐款者中,新疆塔城农行一位署名“金穗”的同志,每月3日准时给小红莲汇款,并表示要一直抚养孩子到长大成人。当“金穗”连续汇款达14次,坚持了一年多之后,崔福顺和龙市农行的同志被其默默无闻献爱心的精神所感动,她们想知道这位好心人到底是谁。于是,小红莲全家分别向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农行和塔城农行发了感谢信,并恳请塔城农行通过组织的力量寻找“金穗”其人。然而数月之后,杳无音信。这期间署名“金穗”的汇款一直没有间断。
崔福顺再次致信塔城农行及工会恳求帮助查找此人。遗憾的是,由于“金穗”本人在填写汇款单时经常改变笔迹,使塔城农行的同志一筹莫展。崔福顺万般无奈,再次致信塔城地区农行,请求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帮助找到“金穗”,随信还寄去了小红莲的一个心愿:想要“金穗”的照片。
一个月后,崔福顺收到了一封来自塔城农行的信,信是“金穗”写的,但没有照片。他在信中说:“崔福顺同志,帮助你抚养小红莲是我们农行人应尽的义务。你为此付出了那么多,我只不过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情,只愿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助你把小红莲抚养好。按年龄,小红莲该叫我爷爷了,我想对小红莲说,你有什么要求爷爷都会尽力帮助。你要爷爷的照片,我不能答应,只要你能好好学习,爷爷就会高兴的……”
读着来信,崔福顺对丈夫说:“一日找不到恩人,我一日不得安宁。新疆距吉林1万多里路,帮助小红莲的这位同志肯定和我们是两个民族。咱们得想办法报答这位不知名的恩人啊!”说着说着,她伏在丈夫的肩上哭了起来。丈夫劝她说:“你别哭,要不咱们再给新疆自治区农行和塔城地区支行写封信,如果他们再找不到,咱们亲自去新疆。”
一封特殊的信
三年过去了,查找“金穗”的事,已成了小红莲家人的一块心病,正当他们为此事绝望时,汇款突然中断,并且持续了三个月之久。1995年12月,小红莲突然收到一封来自新疆乌鲁木齐的来信:
小红莲:
你好!你一定很急于知道是谁给你写的这封信,别急,听我慢慢告诉你。
相信克拉玛依农行的“金穗”这个名字你不会陌生吧,他叫张培英,是我的爸爸。我是他的小女儿张洪。
关于你的身世我们全家早有所闻,1994年《中国城乡金融报》曾撰文以《“金穗”、“白云”你在哪里》寻找“金穗”其人。据我所知,当时没有查出结果,谁也不知“金穗”究竟是何人,包括我们全家。以前我爸在塔城地区农行担任总稽核,1994年6月由于工作需要,才调到克拉玛依任行长。
算来爸爸有近三个月没有给你寄钱了,你们大概很奇怪吧?现在让我告诉你一个悲痛的消息吧!就在今年9月27日,我的爸爸,最亲爱的爸爸!你的好爷爷,在去乌鲁木齐出差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不幸去世。行里的叔叔阿姨不忍心看着爸爸穿着血渍斑斑的衣服离开我们,就让两位阿姨来我们家给爸爸找衣服。他们翻完了家里全部的衣柜,没有找到一件像样的衣服,却意外地发现了你的照片和几十份以“金穗”的名义寄给你的汇款存根,其中还有一张我爸爸亲笔填写还没来得及给你寄出的汇款单。这时,我和农行的叔叔阿姨们才知道你们寻找多年的“金穗”就是我爸爸。可他已永远离开了我们,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个家,爸爸走时竟连一条完整的衬裤都没有,阿姨们只好把两条破衬裤拼成一条给爸爸穿上。面对突来的打击,妈妈也一病不起,一个月后妈妈也随爸爸而去。
写到这里我禁不住泪水涟涟。我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也是爸爸妈妈最疼爱的。以前,我虽学过电子琴,但当时家里挺困难,买不起琴,就中断了学习。为此我还和爸爸赌过气,小红莲,你别怪阿姨,因为我不知道爸爸在帮助你,真的!
爸爸走了,妈妈也离我们远去。世界上为什么总是会发生那么多不公平的事?这突发性的悲剧给了我们沉重的打击。我难以想象,小红莲,你是怎样承受一切的呢?你还那么小,心灵还那样脆弱!阿姨希望你能很好地生活,将来能够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
爷爷的情况就说这些吧!爷爷的照片你还要吗?只可惜爷爷再也看不到小红莲了。有机会阿姨会去看你的,一定要去的。只不过现在去不成,因为我还要读书,家中也没有存款。经济上不允许。等我参加了工作,手中有了钱,肯定去吉林看你,到那时你一定会长成大姑娘的。好好学习,别让大家失望,好吗?
张洪
手捧张洪的来信,崔福顺“扑通”跪地,“张伯伯我代红莲妈妈谢谢您了!”说罢长跪不起,痛哭失声。
小红莲的叔叔,把所有的亲友全部召集到自己的家中,众人向着祖国的大西北跪拜,向着张培英蒙难的方向叩首,用朝鲜族最高的礼仪祭奠恩人的在天之灵。
“金穗”生前身后事
在采访中我们了解到,张培英竟没有留给孩子们一分钱的存款,就连他本人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说心里话,我有些不信,他毕竟是新疆富裕的克拉玛依市农行的行长啊!短短十几天,我们走遍了他所工作过的福海、塔城和克拉玛依,发现张培英不仅没有存款,欠妹妹的600元钱也是在遇难前才还上。
在“太抠”的张培英的遗物里,还发现了他资助两名“希望工程”孩子的捐助卡,家人也全不知晓。而他远在天津的母亲,瘫痪在床多年,多病的父亲靠微薄的退休金给老伴治病,已欠下了2万余元的债务。我们来到天津,看着两位近80岁的老人,住在阴暗破旧只有十几平方米的房子里,看到他们期待儿子培英回家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发出疑问:“大爷,您新疆的儿子,不太孝顺吧?”老人生气地说:“你这位同志不了解情况。他在塔城的时候想回家,因为建‘金穗园’,工作忙,没有回家,刚刚忙完,又调他到克拉玛依当行长,他又顾不上回家。新疆离天津远,孩子坐飞机怕花钱,坐火车,误时间,难呢!他经常给家里寄钱,这能说不孝顺吗?”
老人说到这里,他的老伴呜呜哭了起来,老伴抬起手向前抓了抓。老人就走到一张破旧的桌子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方格本和一支秃头铅笔,塞到老伴手里。本子上出现了歪歪斜斜几个字:培英是个好孩子,他怎么还不回来?
我急忙回答说:“培英工作忙,过一阵会回来看您的。”我发现两位老人苍老的脸上荡起了笑容,我的心里一阵酸楚。
在乌鲁木齐,我们见到了张培英的小女儿张洪,提起父亲,她久久不语,她取出那本曾经记下她和爸爸赌气的日记本,她说以前没有真正理解爸爸。她上中学时,同学们都学电子琴,她也报了名,可学了没多久,爸爸竟不让她学了,尽管爸爸阐述了很多理由,但她还是不能接受,最终还是停止了学习。为此,她和爸爸有一个星期没有说话。后来,银行里都在传颂“金穗”的故事,张洪几度问爸爸,而张培英每次都说:“人人都有一颗爱心,做点事何必非要知道是谁?”
小张洪还告诉我:克拉玛依市政府为了照顾爸爸,特批了6个进城指标,让我们全家把户口从塔城迁到本市。可爸爸首先想到的是两位基层干部的孩子要上学,户口进不来费用就多,于是他就把指标让给了别人。原福海县皮革厂厂长石文星流着泪告诉记者说,皮革厂建厂初期资金严重不足,张培英前前后后到厂考察几十次,帮助筹资27万元,使工厂起死回生。这期间,他在厂里连一顿饭都没吃过。石文星好几次想表示一下心意,均被拒绝。在张培英调离福海县时,石文星认为这下他不会有顾虑了,选了一件上等的皮夹克来到张培英家。不想张培英仍拒不接受,他拍着石文星的肩膀说:“老伙计,只要你们企业兴旺,比送我什么都高兴!”
张培英殡葬那天,福海、塔城及他最初工作过的喀拉玛盖乡的人们,自费搭车到距他们300余里的克拉玛依为他送行。几千人自发的送葬队伍,一度阻塞了克拉玛依的交通。记者想:这是人们送给他的一份多么厚重的礼物啊——永久的怀念!
此时吉林延边小红莲家仍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崔福顺握着张洪替他爸寄来的一张汇款单泣不成声,“张洪怎么办?我们能为她做点啥……”那张汇款单她至今没取,她说她不忍心。她们唯一的心愿就是去新疆一趟,去给张培英上上坟,去看看小张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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