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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热土上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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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7-07-09
第12版(文学作品)
专栏:

  在这片热土上
许淇(包头市文联主席)
即使冰冻的泥土也会被岁月焐热,因为青春犹如矿藏的潜能令春天永驻。
我虽然不是昆都仑河两岸的拓荒者,但我是一名青年建设者。建设者,光荣的称号,让人联想到冰天雪地里保尔的形象和他那使整整一代人倒背如流的语录。那时候,包头团市委办的一张报纸就叫《青年建设者》。我负责编副刊《摇篮》,建设者的诗歌就在草原马背上的“摇篮”里诞生。
我曾经写过《钢铁大街》,在《人民文学》上发表;写到一个上夜班的老工人在钢铁大街上遇到一只狼。我曾经写过《人民日报》的“名城赋”专栏,歌咏塞北这座新兴的城市。
我曾经参加包钢高炉出铁、平炉流出第一炉钢水的庆典。我离主席台很近很近,看见周恩来总理轻轻地有节奏地鼓掌。
我欣赏了马连良先生的艺术,不是在京都吉祥戏院或是津门沪上著名的大剧院,而是在包头的昆都仑恰特,如今已显得陈旧了,而当年它却是何等辉煌!
在黄河岸边的几个村落,我吃过蒙古族乡亲们的酸捞饭。我居然在北方学会插秧和栽种水稻。修渠我唱自编的夯歌,拔麦子勒出个血手掌。在接近托克托县的黄河边,有一块肥沃的河滩地,归一名“知青”播种。他独住在河边小屋,晚间我躺在他的土炕上,听他对着灯瓜瓜吹“枚”(笛),然后枕着寂寞的潮声入梦,天还未亮,密集的湖鸥锐利的鸣唱唤醒了我……曾经多少萍水相逢的人物和风景呵!
北面的大青山和乌拉山我曾经攀登,大桦背的桦林,九峰山的清涧,像一册经常耽读的无名诗人的诗集。困难时期,为了逃避饥饿,市里有意组织干部到后山“秋收就食”,我们就以写“公社史”的名义,心安理得地坐到莜面荞麦丰收的老乡们的炕桌上。在高山深处的耳沁尧,“跌死虼蛉碰死蛇”,当第一辆客车开到山村,我也不禁和那一辈子没出过山的老娘娘一样,噙着泪,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呵,这一片热土的角角落落都留下我的踪迹。
最初我是个年轻的单身汉,不免有“江南游子”客居他乡的相思,双老健在,我每年必南归省亲。返回包头,当我扛着行李在东站下车,那漫天的风沙和熟悉的方言,又唤起我本土方为“家”的强烈感觉。正如艾青在《大堰河,我的保姆》诗中所说:“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做客在上海的亭子间和阁楼,我是什么也做不成,而这里却有我的工作我的事业。待结婚成家、生儿育女之后,倦游归来,便见月台上妻和小儿女迎接着,到家了!到家了!土居狭隘生活清寒,也有亲切的笑语,人间的温馨,也有一炉好火,一杯薄酒,这就够了!足够足够了!
有一年,我刚探亲北返,遇到大字报封门,宣布即日起揪出交“群众专政”,幸而我事先预感到将要发生的,“疏散”了妻儿,便勇敢慷慨地驱入“牛棚”,做一名“牛鬼蛇神”。我似乎没有恐惧,也不把辛酸泪一掬滴洒在这片热土中,只可惜永逝的时间之川,再不会偿还我的青春。
每一道历史的褶纹都刻印在我的脸上,每一阵政治风云都波及我的朝夕,在这片热土上,我个人的生活发生了许多故事,或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发生;真不知从何说起,或可滔滔不绝或竟是无话可说。
如今不少土生土长的年轻人,反而雏鹰高翔了。有的闯荡到国外,在美国、日本,都会遇到包头人,照样别墅汽车,拿到绿卡签证,腰缠万贯,气儿粗了,有的到沿海地区当白领“打工仔”,不甘做边远地区的“乡巴佬”,潇潇洒洒走一回。我老了,走不动了,经常写信婉谢朋友的邀请,年复一年地蛰居蜗角,视旅行若畏途,远方的地平线不再燃烧我信天翁式的渴望。双老皆作古,原来的家乡变得不可辨认,真正地陌生化了,于是我竟然说:咱们包头人如何如何!我已和这方热土融为一体了。
看来我的结局将不可避免……跨世纪的未来的人们呵,届时请为我送行;一粒种子落归大地之时,我的灵魂才扬帆起程,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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