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是根柱躺着是根梁——邹延龄答问录 [复制链接]

第3版(政治·法律·社会)
专栏：连续报道

　　站着是根柱躺着是根梁
——邹延龄答问录
新华社记者孙茂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记者彭东海本报记者郭嘉
对于中国绝大多数没有坐过飞机的老百姓来说，试飞员的职业不免有些陌生，但所有听过邹延龄的事迹报告，看过邹延龄的事迹报道的人都被他的事迹所深深地感动了。人们在感动之余，希望更多地了解这位试飞英雄。带着广大读者和听众的愿望，我们同邹延龄作了一次深入交谈。
记者：你当试飞大队长１０年，带领战友们取得了２０多项科研成果，创造了国产运八试飞史上的１６个第一，是一种什么力量支持、激励着你顽强拼搏，一往无前的？
邹延龄：一句话，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人的一生会面临着许多选择，当试飞员就是我人生的一次重大选择。我是从湖南祁东一个小山村走进人民空军行列的，但让我遗憾的是，我飞了２０年，飞过８个机型的运输机，没有一种是国产的，作为一名中国飞行员，当看到满天飞的是外国运输机，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一直渴望能飞上我们中国自己制造的运输机。我知道试飞是个危险的职业，我更知道，运八是我们国家自己研制的最大型运输机，与美军正在使用的Ｃ—１３０运输机处在同一量级，它将成为我军空中运输的一支重要力量，装备部队后，将大大提高我军的快速机动能力。想到这里，我就禁不住热血沸腾：造出大型运输机是几代中国人为之奋斗的事业，如今当它向我召唤的时候，我不为之献身谁献身？于是，我毅然选择了试飞事业。
记者：科研试飞是个极具风险的职业，每次试飞前，你就没考虑点别的？譬如说，牺牲。
邹延龄：生与死的考验对于试飞员来说，是怎么也回避不了的。科研试飞就像打仗一样，狭路相逢勇者胜。每次飞重大风险科目，地面的同志都为我们捏一把汗，我们自己心里也紧张，按规定又不能跟家里人说，只好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一次又一次悄悄留下“遗书”。我和战友们有一个共同信念：人最宝贵的是生命，但生命属于事业。身为中国军人，站着是根柱，躺着是根梁，与其庸庸碌碌活百岁，不如轰轰烈烈干一场！
记者：科研试飞这些年，给你哪些重要启示？
邹延龄：试飞，试飞，贵在一个“试”字，也难在一个“试”字。几十年的禁区，如果总没人闯，它就永远是禁区。今天，闯禁区的任务历史地落在我们这一代试飞员身上。即使我们闯不过去，也会给后人留下可供借鉴的经验教训。另外，这些年试飞的成功，给我一个最大启示：外国人能干的事，我们中国人同样能干，而且干得更好。过去总有人认为，外国人不得了，外国的月亮也比中国的圆。其实，无非是别人暂时比我们发达一点儿，富一点儿，这种妄自菲薄的情绪是万万要不得的。我觉得无论干什么，首先精神上不能败倒，没有一点精神和骨气，啥事也干不好。
记者：你说过试飞不是傻飞，敢干不能蛮干，探险就要冒险。你是如何处理好这几者关系的？
邹延龄：这只是个人的一点体会。如果干其他工作的人也感到这话有一定道理，那就说明我没有白总结。
有人认为，运八不是什么高科技，有点不懂得，多飞几次就懂了。我说不行：试飞不是傻飞，敢干不能蛮干。多飞几次就增大了风险概率。不是我们怕死，就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我对试飞员们说过，飞机离地三尺，只有自己救自己。技术上吃夹生饭，是自己害自己。再就是，试飞也不是你敢干、愿干就能让你干的，国家航空部门有许多严格的规章，世界上也有这方面的规定，关键是看你是不是科学地干，而不是凭着一时的热情蛮干。科研试飞这一行，不同于其他职业，没有真本领不仅报不了国，还会把命搭上！这也用得着一位外国同行的话：对艺高的人，飞机能使你壮志凌云，尽情翱翔；对缺乏精湛技艺的人来说，飞机可以送你进地狱！这１０多年来，在钻研试飞技术方面，我丝毫不敢懈怠。当然，科研试飞是一种实践性很强的专业，不同于搞纯理论研究。有时是要冒点风险，不敢冒风险，前怕狼后怕虎，一切等有百分之百把握了再去干，也就失去了试飞的意义。
记者：在一般人看来，对有风险的职业给予较高的待遇和报酬，在情理之中。这个问题你怎么看？
邹延龄：科研试飞的危险性是不容回避的。但该享受什么样的待遇国家和军队政策有规定，是组织考虑的事，个人不应计较这些，只要把工作干好就行。回想我学飞行以来，如果不是因热爱这项工作，我早就被淘汰了。有人说，飞行员是用黄金堆出来的，由飞行员成为试飞员，花的代价就更大。我从一个放牛娃成长为一名试飞员，这个硬翅是党给安的，翅膀硬了就想飞走，党性不允许，良心上也说不过去，我决不能见利忘义！就拿试飞风险科目来说吧，外国试飞员一个摸底试飞，就拿走上百万美元，我们飞完一个风险科目，立了一等功也只有８００元奖励费。尽管这样，自己很知足。因为，我是在为自己的国家飞，就像儿子为母亲效力，哪能斤斤计较个人得失呢？
记者：我们从所见所闻中感受到，你的家庭很幸福，你是怎样处理事业和家庭关系的？
邹延龄：我热爱事业，也热爱家庭，热爱生活。前些年我与妻子女儿分居两地，团聚的时间少，总觉得欠她们太多，所以只要有时间，我都尽量为她们多做一些事，争取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我想，搞试飞，生命是属于事业的，说不准什么时候遇到危险，只要生命还存在，除了把工作做好外，平时生活也要讲究质量，内容丰富些，兴趣广泛些，知识面宽些，精神充实些。虽然不能与家人整日厮守在一起，但在一起就要过得愉快。每次试飞风险科目之前，我都要亲手为家人做一桌好吃的，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我一直坚持着，我是在默默地弥补前些年我欠她们的感情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