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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银幕过个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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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7-08-02
第7版(副刊)
专栏:

  背着银幕过个年
阮德胜张玉鲁
“那时,我还是一个工程团的放映员”。文化站分站副站长张茂轩给我们讲述关于他的往事时,脸上现出说不清的内疚或激动:
八连是个施工连队,常年为导弹“筑巢”。年初,他们又接受了军委下达的一项国家重点工程,征尘未洗又挺进了茫茫深山。
在弥漫着寂寞的大山沟里,既无电视也无报纸,就是住的地方也只有散落在山坡上的百姓人家。每天收工回来,兵们身披岩粉末,相互看看熟悉且疲惫不堪的脸,摇摇晃晃,跌进窝棚。对他们来说,山间那块平地竖起银幕的日子就是他们过节的日子。巴掌大的山间平地永远是兵的快乐源泉,也是兵们唯一的、鲜活的话题,可是,我只能一星期给他们带来一次“幸福”。
两个星期没能为八连放电影了,我急得嘴上蹿火,转着圈咒骂着窗外不紧不慢的雪花。太阳总算露出笑脸,然而山高路滑仍不能上路。渐近的春节,使人们开始骚动起来,没能为八连放场电影像一种犯罪感悬在我心中。佳节思亲,想家与放电影把我弄得恍恍惚惚。
大年二十九下午,这是我永远不会忘掉的日子。八连指导员来电话,那语气里渴盼夹着恳求,虽然电话嗞嗞啦啦混着杂音:“小张,能不能想办法给我们放场电影?你也是从八连出去的兵,战士们呼呼睡大觉过年,我心里不是味儿。他们都跟石头打了一年仗,工程逼得紧,全连没有一个回家过年的,总得有个过年的意思吧?”我急了:“吉普车爬不上去,我拿什么去放?总不能背着去吧!”说到这儿,电话那头却透出兴奋:“背?背就背,我派兵去抬放映机,你来放!”我变得语塞,喉头涌出的不知道是啥味儿,我向团领导说明情况,准备就绪。
一个半小时后,六个手提大棉帽的兵气喘吁吁地出现在电影组门前,脑袋个个像刚揭开的小笼包子屉。
姜还是老的辣,一个老兵用大衣裹住放映机,背包似的。我被视为重点保护对象,只拿银幕。天色渐黑下来,北风吹着口哨为我们送行。路愈来愈难走,走进山腹更不好玩,两边都是要命的深谷,别说晚上行走,就是白天也让人心惊。冰面如泥鳅,每迈一步都得格外小心,无尽的夜色中,只有战友相互提醒的声音。老兵走在最前头,揿开的手电,在蜿蜒的山路上如同摇曳的萤火。路遥无轻担。那捆布——我再也熟悉不过的银幕渐渐变得沉重,起初只是一个,尔后感到是两个,随路高而递增。汗水渗出来,先从脊梁沟,再发展到裆部,紧贴在皮肤上的衣服纠缠着,惹得自己不知该向谁发火。
传来一声脆亮的爆竹声,战友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啊,过年了!心中涌动起幸福之潮。从童年开始关于过年的故事在我眼前浮现:那平日让我牵肠挂肚,终日在黄土地上耕作的父母、亲戚、朋友……真想不到背着银幕过年,说不清楚的感觉差点儿没让我流下泪来。
“快走吧!他们正盼我们去过年!”老兵喊。另外几个近乎精疲力尽的战士又精神抖擞起来。我随着手电光——八连官兵的希望之灯蹒跚前行,这时密集的爆竹声在山脚下黑黝黝的村落里爆响。那声音如擂响的战鼓。
到了。我们几乎虚脱。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看表,乖乖,三十多里的路竟走了六个小时,走了“两年”。让我吃惊的是,连里没有一个人去睡觉,指导员说,盼你们就像盼媳妇。我太感动了,全连官兵为看一场电影竟有这样的激情。一瞬间,我这个放映员自我感觉形象高大起来。
迅速架好机器,风将银幕鼓了起来,像帆。在装上影片的当口儿我借着灯光,扫描一下我的观众,那数百只眼睛正在静静地盯住我。那是怎样的一双双眼睛呀,流露着焦灼、期待、恳切、饥渴,任何一个人都能被这种袒露的内心世界所击倒。虽然已经过去多年,唯独那个年夜的目光让我记忆犹新。那目光净化了我所有的自私与丑陋。如果那夜不来,我用一生都还不清这笔债。那目光所带来的力量成为我一生用之不竭的源泉。
影片放完了,是那部老掉牙的《南征北战》。战友们的掌声经久不息,这时我觉得背如冰块,手脚都好像是身外之物。让我高兴的是,一夜之间我的名字被八连战士记住了,直到今天,他们见到我还热情非常,让我尴尬又感动。
末了,指导员和连长簇拥着我,我像凯旋的英雄。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大盘热腾腾的水饺,指导员敬我一杯,说是过年酒。连长却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烧鸡给我做下酒菜。就一只鸡腿?我莫名其妙。他们则笑笑说:“特意感谢你的。”第二天一早,我听到副连长大声叫炊事班长:“那只当房租的烧鸡怎么少了一只腿?!”
(作者单位:河南洛阳驻军某部后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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