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85阅读
  • 0回复

最后的风景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7-08-02
第7版(副刊)
专栏:

  最后的风景
岑献青
出大学西门,再往西走走,便能见到一片空旷的稻田。
那里真的是一片稻田。春夏秋冬,田野里是不断变换的颜色,绿的稻秧,黄的稻穗,秋收后的裸土,冬雪下冒着鹅黄嫩芽的小草。很纯粹的农村味道。
但这片稻田却被城市里日益增多的房屋和日见宽阔的马路围绕起来,成了这个城市西部一道稀罕的风景。
这片稻田的北边,是如今北大的畅春园宿舍。据北大侯仁之先生说,明代时,这里是皇亲李伟的园子,后来清康熙帝在旧址上扩建改筑成畅春园,规模很大,装饰也豪华,与现在北大校园内的勺园齐名。只是经年历岁后,除了恩佑寺和恩慕寺两座红庙门外,畅春园的建筑不再留有什么痕迹,连康熙的寝宫澹宁宫也找不到一丝印迹了。畅春园鼎盛时,康熙还在这里临朝听政并下令为皇子兴建圆明园。从那时起,海淀附近皇家园林的开辟营建,历时一百五十年就不曾间断过。
这片稻田早先也应是园子里的一个部分吧?
十年前的一个夏天,我搬到位于稻田北边的一栋筒子楼时,正是稻谷将熟的时候,常常有带着青气的稻香味浓浓地扑来,总令我不由地念忆起远在千里之外南方的家乡。稻田的西边,有一条不大的河水,似乎叫作万泉河,也许比起五指山下的万泉河来,它就算不上什么“河”了,但在北京,能有一条河从屋旁流过,也并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一种“福气”呢!
河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街心公园,清晨和傍晚,总有人在这里散步、做操、打拳、遛鸟,有时还会有人星夜里在河边垂钓。
不知道这片稻田的主人是谁,原先有海淀一个什么乡的政府办公室就在稻田边,后来悄悄地就没了,也不知搬到哪儿去了。但年年总是有人在春天时来耕作,在秋天时来收获。在人们来耕作前,每到傍晚,我会和邻居的女教师一起领着孩子在长满野菜的田野里放风筝,拿着剪子刀子剜荠菜。在人们收获后,我们又领着孩子在稻田里拾稻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有一种很好的感觉,总觉得有了这么一片稻田,便有了亲近土地、重温土地的机会。在城市里住得久了,我们可能会患上一些说不清的毛病,比如健忘症,忘记了自己的根其实原本是在深深的土地里;又比如优越感;还比如多疑、淡漠、嫉妒……如果有机会亲近土地,也许就会变得淳朴一些,简单一些,自谦一些。
何况,如果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里,有这么一片稻田,让我们的孩子们不至于以为稻谷是从大树上采下来的,也能有机会体验一下耕作的劳苦,体验一下父辈们的艰辛,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却没有想到这清净地竟是最后的风景了。前几年,在稻田西侧万泉河地段两侧兴起了一个早市,一部分本来低洼的水田,被填上了土,地面上码了一片水泥砖,立起了带棚顶的摊位。不久,早市东扩,如蚕食一般,一点一点地吞噬着这片稻田。早市的组织者也真绝,将卖鸡卖鱼的摊位都安排在东头,于是杀鸡宰鱼的污水、内脏全都“就地处理”,倒进了田里,弄出一股奇臭来。而西边的万泉河里,整日都漂着一层厚厚的塑料袋和塑料饭盒。
不再有人带着孩子到耕作前和收获后的稻田里玩,也不再有人兴趣盎然地坐在河边夜钓了。
我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如果我向有关方面提出呼吁,希望能还这片稻田的本来面目,“有关方面”会不会以为我有病?听说是有过许多反对意见的,但它们都被淹没在叫卖声中了。
有时走过那片日益变得萎缩起来的稻田,便忍不住黯然神伤,我以为我能在那里有一个亲近土地的机会,但我没有想到有一天土地也会远离我而去。这最后的风景正在一点一点地消逝,而我们却无力挽留它。
其实,我们失去的,岂止是这一片稻田呢?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