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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有心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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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7-08-11
第12版(副刊)
专栏:

  不言有心
韩静霆
甘肃画家韩不言,三重残疾,又盲又聋又哑。眼睛稍稍可看见一点儿东西,视力总和大约是零点一,聊胜于无,算是上帝对其人还有心软的一刹那,给留了一线光明。他小时患猩红热,高烧致聋哑。视力除了疾病和遗传的原因,主要是画画累的,属于“自残”。他原名韩致中,在齐白石身边默观达悟,领略画旨,整整七年。白石老人很心疼他,看重他,给他刻了一方石印,赐个名字叫“不言”。
几年前,知他来北京,我打电话给他的家人,约他到家里住两天。以前我俩是通信,神交,这才见了面。他戴着深度近视镜,西服革履一丝不苟,除掉有家里人陪着这一条,神姿比好人还要好。聋哑画家和我热烈地“交谈”,用笔。他书法功力很深,幼时临过“张迁碑”、“曹全碑”,渐渐形成金石风格。由于眼疾,不言画字的时候,几乎半身俯贴着纸,用神用力刻画,字都是斜着,如一行行雁。“‘相思’久矣,幸得一会。”“北京完全不似我小时的样子了,变化很大。”“李苦禅师兄,许麟庐师兄,待我都好,没齿难忘。”这位盲聋哑画师,独有牙齿是完好的了,我可不希望他说什么“没齿”。他携了许多新作来京,麟庐老热情地在上面题跋,赞赏他的画品高标不俗。那时苦禅老尚在,见面之后唏嘘良久,别时拿钱给他,他不要。
五十年代,他被迫离开北京,拖着残疾之躯来到九曲黄河岸上去支边开荒。他受过许多许多的苦,却没有写在脸上。他“谈”到如今居住作画条件得到改善时,喜形于色,完全是个孩子,心里一片光明。我们“谈”了很久,他以手“谈”,我以眼“听”,直到月上中天。第二天早起,天降大雾,天地一片混沌。不言早早地起了,去跑步。我陪他在院子里跑了几个来回,就累了,到旁边去喘。他却不肯停下,一定要跑完既定之途程。白蒙蒙的大雾里,他来来去去无言地跑着。他视力微弱,有雾没雾都没关系的,他的心上仿佛有灵敏的触觉,触摸着,感知着,感受着这个世界。
临别,不言一定要为我作画留念。铺开了宣纸,作画的时候,他的身子全扑下去了,眼和纸只距离一寸左右,如牛躬耕田亩,样子叫人心酸。反复酌量之后,才落笔。不言为我画了一幅《鱼乐图》,还有一幅《杏花春雨图》。特别是那幅杏花春雨,山水相依,杏花灿烂,湿漉漉的,仿佛正扑簌簌下着一场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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