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帕海鹤影 [复制链接]

第12版(副刊)
专栏：

　　纳帕海鹤影
原因
天青蓝青蓝的，辽阔得很。云白得透明，像将融未融的雪片。风的手掌一次次拂过，仿佛要把这页素笺抚弄得更平展。太阳离地面很近，又大又圆的，亮亮地泛着白光。那是季节踮起脚尖按下的浅浅印章吧？但四周却那么宁静，还没有谁为我们勾画出什么图样，填写上什么文字。这里是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中甸县西北一隅，海拔三千三百六十六米。
掀起那页天空，下面就是纳帕海。
这被当地藏胞名为“纳帕错”（意为森林背后的湖沼）的三十一平方公里面积的季节性淡水湖，在这初冬时节全然没有了一丝闪动的波光，只是一个劲儿静静地蔓延着草丛的暗黄并且斑斑驳驳披露着土地的黑色，直至雪山脚下，直至森林边缘。它就是一张被收藏很久的宣纸吧，布满了时令漫漶的渍痕。不远处那些醒目的黑点，则是牦牛吧？这些高原生活滴落的汁液，多么闲散地浸润着高原旷远的沉寂呵，叮当的牛铃声却时不时随风飘来，仿佛伸得老长的枝柯，要任一种梦想怡然栖息。
这时候，一个戴着护耳帽的魁梧汉子走上前来了。他的脸，是被高原特别强烈的紫外线一次次涂染后的黑红；他的五官，是被高原格外粗犷的季候风一遍遍雕刻后的犷放。但用手向远处一指的瞬间，他的眼波却明丽如一泓春水。随之放眼望去，那位从大都市来到这里的游人被惊呆了。他看清楚了那些斑驳迷离的掩饰里，其实是活蹦乱跳着一些飞禽的。那是黑颈鹤，十数只，数十只，也许还是数百只……它们或者三五成群，无忧无虑地嬉戏；或者散散落落，随意自在地觅食。也有那么一两只特别的超凡脱俗，或像绅士一样在悠然踱步，或像哲人一样在默然沉思。这可是被联合国列为世界濒危物种的异常罕见的珍禽呀！在这有着重彩画意味的天空下，在这有着水墨画情韵的草海里，它们出现了，怎不让人喜不自禁。那游客也是一位把大自然当成自己的情人的人，酷爱着摄影。他一方面深恨自己早先的粗疏，一方面为能遇上这位本地装束的汉子而暗自庆幸。那汉子侃侃谈起了一个关于黑颈鹤的民间传说：藏民与黑颈鹤的友谊源远流长，他们达成默契，藏民不伤害鹤，鹤不损坏庄稼。青稞收割完后它飞来，来年青稞种下之后它离去。鹤后脑上的“人发”，就是藏民赠给它的象征友谊的礼品……
游客早就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了，汉子的话音未落，他就挎起摄影包向那活跃着黑颈鹤的地带大踏步走去，较为临近了，则又弓身猫腰，蹑手蹑足的，成了漫画里的角色。但即使这样，也免不了一路扑棱棱惊飞起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鸟，把天空画满。
那汉子则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一副望远镜，久久地伫望着。他看到一只鹤双脚一并，跳到了牦牛背上，作出一副牧笛横吹的姿势了吗？他看到了两只鹤一前一后拍打着翅膀，脚爪伸得强直，脑际的“人发”向后飘拂的腾飞景象了吗？这些为摄影家难逢难遇的图景，他屡见不鲜了。作为高原稀有生物物种自然保护区的管理员，他有着自己的职责。
这个自然保护区，已设立了十二年。随着管理工作的加强，生态植被的被有效保护，这里已经成了黑颈鹤的伊甸园，成了黄鸭、斑头雁、黑鹳、兀鹫等数百种候鸟越冬的理想王国。
“雪天赏鹤，那才叫美哩。”举着望远镜望了一阵后，汉子自言自语着，拍拍挎在身上的干粮袋，又沿湖巡护去了。
天空永远辽阔，草海依然苍茫。是的，在白天，这里的天和地是两页画纸。如果它被什么装裱成美丽的画屏了，那就是保护区管理人员的汗水。而到了夜晚，这里的天和地又仿佛成了一枚巨大的贝壳，如果里面闪亮着珍珠了，那就是像一朵蘑菇般独立于湖畔的管理所透出的灯光和一个个从高原人的爱鸟之心、热爱大自然之心滴淌出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