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洪水搏斗——写给关怀武汉的人们 [复制链接]

第3版()
专栏：

和洪水搏斗
——写给关怀武汉的人们
李蕤
当我执笔的现在，江汉关的水位，是二九点六三公尺。这是有水文纪录以来历史上的最高水位。沿江大道的拦江墙，从前只不过一人高，如今变成高高的城墙了。堤上的大树的树干，被堆起的麻袋掩埋得看不见了，树枝也大半被锯掉了，成为防浪的鹿砦。由于堤不断加高加厚，临堤的街道显得比从前窄了许多。过去平滑如镜的沿着堤的街面，如今圈起了许多倒滤井，挖了许多倒滤沟，堆满了防汛和抢险的器材，停满装卸黄土的汽车，充满战斗的气氛。
武汉市的人民，是受过长江洪水的灾难的。一九三一年的大水灾，武汉人民有惨痛的记忆。那时候江汉关的水位只有二六点九四公尺的时候，洪水便从丹水池一带破堤而入，淹没了武汉三镇。人民在几尺深的水里，过了四个多月流离失所的生活。当时国民党反动统治是不顾人民死活的，他们那时为修堤投入的物力，只有“麻袋五千条，畚箕一千挑，芦席一千条，芦柴二万斤。”而且是浮报贪污，层层舞弊。老百姓形容那时候的修堤，有四句歌谣，叫做“剪草除根，剥皮抽筋，堤上无土，堤下无坑。”这四句话，把国民党以防汛为儿戏，而且乘机搜刮的情形描写得淋漓尽致。当时洪水破堤的时候，反动头子何成浚刘文岛之流还在水电公司打麻将。他们在纵水成灾之后，更乘机抢掠灾民财物，高抬物价、囤积居奇，把人民的生活推入更加痛苦的深渊。提起那一年的水灾，许多老年人还有些难以忘掉的恐怖。
今年的洪水，和一九三一年相较，是更加疯狂、更加凶猛了。从六月下旬到七月中旬，几乎天天在下雨，长江上下游的水也在同时暴涨。七月中旬，武汉关的水位已经突破二八点二八的历史最高水位，八月上旬，更连续疯狂的上涨，达到二九点三○公尺，和一九三一年洪水破堤时候的水位比较，高出了两公尺还多。在这样严重的洪水威胁下，如何把一百三十八公里的长堤完全守住，确保住武汉市的安全，这是万分艰巨的任务。
但是，共产党、人民政府，和站起来的一百五十万武汉人民，是不向任何困难低头的。为了保卫这座祖国的名城，为了捍卫这社会主义工业建设的重要基地，党和人民政府在六月下旬便向人民发出庄严的号召。防汛总指挥部很快的成立了，十四万防汛大军，很快的开到防汛前线，一百三十八公里的长堤，变成了火热的战场。解放军战士，公安部队，基建工人，搬运工人，电业工人，郊区农民，青年学生，机关干部……，一批批开上防汛前线，组织起一支钢铁的队伍。“坚决战胜洪水！”“跑在时间前面！”是千万人一致的行动口号，在他们的坚强意志下，产生了移山倒海的力量，使我们的堤防成为一条铜墙铁壁。
让我们看看，防汛前线的战士们，是怎样在和洪水作斗争吧！
在张公堤一线，我们曾访问陈家山、烽火山两个采土场的采土战士们。陈家山是个四面临水的孤岛，烽火山更是没有人烟的荒山，山上还有不少的毒蛇。奉命到这里采土的同志们，为了巩固张公堤，为了跑在时间前面，没有来得及安排吃住的条件，便开始了战斗。他们刚来的时候，一天一夜只吃了一餐饭，晚上没有工棚，就背靠着背，头顶着雨布，在瓢泼一般的大雨中过夜。烽火山的掘土战士，白天冒着风雨挑土，晚上还要和毒蛇作斗争。但是他们不以为苦，充满乐观主义的情绪，他们自己搭起帐棚，在帐棚四围挖了排水沟。他们称既潮湿而又高低不平的铺位叫“团结床”，让身体不好的人睡在里面，身体强壮的人在四围替他们遮风挡雨。有好几夜，狂风暴雨，张公堤一线非常紧张，当时还没有装上电灯，一千多人，就在漆黑的夜色中冒着大雨挖土挑土。船板滑，人上不去，许多工人和学生就脱下自己的衣服，垫在船板上，风越大雨越大，他们的歌声愈高，挑得越快。在暴风雨的夜晚，他们不仅没有减低工作效率，反而超额完成了任务，一个突击小组，平日每天挑土二十吨，但暴风雨的夜晚，却挑了四十九吨。他们许多人肩膀磨得出了血，就用毛巾垫着，毛巾和血沾在一起，就在上面垫一件衣服，草鞋被泥沾掉了，就干脆扔掉草鞋，赤着脚挑土。他们说：“今天我们和洪水作战，土就是枪炮子弹，我们多挖一筐土，多挑一担土，堤上的胜利便多一分保障。”在慰问团访问他们的时候，他们纷纷写决心书表示：“只要一天洪水不退，我们就决不收兵，我们要把陈家山和烽火山铲平，把它移到张公堤上，让他替我们站岗。”
我们曾到戴家山，访问排水站的战士们。他们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有些来自官厅水库，有些来自治淮工地，有些来自黄河上游，有些来自荆江洪区，这些长年和洪水决斗的人们，多半是头一天接到命令，第二天就赶到汉口来的。时间短，任务急，机器和零件又是四面八方拼凑来的，从机器安装到发电排水，有一系列的困难。但是，为了排出市郊的积水，为了使三万被灾的农民早日回家生产，为了打通从市区通到戴家山的公路，使后方更迅速的支援前方，他们立刻团结得像一家人一样，克服种种困难，把三百多架抽水机安装起来。很多技工、电工、搬运工带着病在风雨里工作。“轻伤不休息，重伤不下火线”，成为大家一致的口号。为了赶装机器的进水管，需要清除湖里的杂草，许多年老的技工，青年工人，不顾一切，跳到几尺深的水里。在任务紧急的时候，青年工人王光正，冒着大雨，从早晨九点钟站在水里，一直坚持到深夜十二点钟；狄尚德同志，一直在水里坚持了十六个小时。他们的嘴唇被冻紫了，四肢冻得失去知觉，但仍咬牙坚持着工作。慰问的时候，他们很谦逊的说：“为了排除积水，救几万受灾的农民弟兄，毛主席几千里外替我们派来了列车发电机，如果我们放松一分一秒的时间，可对不起毛主席呀！”在他们奋不顾身的努力中，拥有一万零七百多匹马力的三百三十六部抽水机很快的安装起来了，一排一排的水槽，三个一簇五个一组的水龙头，把渍水吸上高堤，像千百条瀑布一样，向江心里倾泄。
我们的解放军战士，在任何斗争中，都是站在第一线的，在这次和洪水的斗争中，他们更高度表现了革命英雄主义的气概。七月二十六日深夜，狂风怒号，大雨倾盆，浪花卷起四五尺高，冲击着堤岸，在金银滩一段有一个地方出了漏洞，堤身被切下去大半。战士陈池亮，深夜听到发生险情，披着衣服便往堤上跑，看到情势危险，就和班长王文举战士伍仁仲奋不顾身的跳到水里，用脚踩，用手摸，找到了三个碗口大小的漏洞，这时抢险的器材还没有运到，他们脱下衣服来塞也塞不住，他们就毫不迟疑的用自己的身体，堵住漏洞，坚持到抢险大队赶来。七月十二日徐家棚车站下段一带，堤身下陷，当时风高浪大，江水汹涌，一时防浪排调不到，眼看堤防便要倒坍，共产党员韩德盛和战士王在才、乐少林、徐育卿、赵尚义、饶楚能等，就不顾一切，跳到波涛滚滚的江水里，手牵着手，伏在堤岸上，抱着堤岸，用他们的脊背抵挡住洪水的巨浪，一直在水里坚持了两个小时之久，一直坚持到大批的麻袋运来堵住漏洞。像这样的事例，几乎每一个工段，每一个部队里都曾发生过。归国休养的志愿军战士王振禄在堤上工作，肩膀压肿了，腿碰伤了，别人劝他休息，他说：“我在上甘岭作战的时候，曾受过四次伤也没下过火线。我们能打败美国鬼子，一定也能打败洪水。”
城郊的农民，乡村的干部，在防汛斗争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由于长时间的霪雨，四郊低洼的地方，不少村庄和田地被水淹没。但是已经觉悟了的农民，再也不是悲观失望，向灾荒屈服的人了，他们一面在政府领导下生产渡荒，一面还大批报名到防汛前线抢修堤防。合作乡的女乡长、共产党员袁秀珍，年纪才十八岁，在工程一开始的时候便担任该段的指挥，率领全乡三四百农民，冒着暴风雨，抢修堤上的漏洞，当时堤上还没有电灯，她深夜跑到合作社借煤油十几斤，用竹筒子做成火炬，漏夜开始战斗；当时还没有摸到经验，她主动几次召开老农座谈会，吸取他们的经验，解决很多技术问题；在工程最紧急的时候，她四天四夜没有睡觉，自己的家被积水淹了，为了堤防，连回去看看也没有。由于长期的战斗，她累病了，发着高烧，仍然风里来雨里去的坚持工作。像这样的例子，并不是个别的。武昌郊区东亭乡灯塔农业合作社的农民，陶松柏互助组的农民，都非常自豪地表示：洪水涨一寸，他们就把堤加高一尺。他们说：“如今，我们的眼睛亮了，看得远了，我们不但要守住堤防，保卫工业基地，还要扩大种菜面积，来支持城市和工厂。”
在采土场上，拦江墙上，排水站上，随处都会碰到青年学生组织成的突击队和服务队。武汉大学、华中师范学院的学生们，成千成百的投入挖土挑土的工作。刚到的时候，有些人连草鞋还不会穿，担起挑子摇摇摆摆走不成路，工人同志开玩笑喊他们叫“白侉子”，但是，经过一个时间的锻炼，不少小组的工作效率，渐渐也赶上了工人同志。他们有的肩膀磨得出血了，就用毛巾垫着继续挑，有的脚被石块划破了，就撕破衣服把脚包起来挑。他们不仅是采土员和运土员，而且是宣传员和鼓动员，风越大，雨越大，他们的歌声就越高，口号就越响。华中师范学院的突击队到陈家山采土，最初任务只有十天，但是因为洪水不断涨，任务急，他们自动延长了二十多天，还不肯回去。他们兴奋地说：这一课活生生的劳动教育，对于自己的思想改造，抵过在学校读好几年书。一女师、一女中、五女中的年轻女学生们，组织了支援前方的“服务队”，到工地替防汛大军洗衣服、烧茶送水，做慰问工作。她们提出五好（洗好，晒好，补好，叠好，放好）运动互相挑战；在工棚分散的地方，就分成小组提着木盆到工棚去洗。她们刚到工地的时候，半点钟才能洗一件，以后她们找窍门，想办法，采用流水作业法，十一个人的小组，能洗三百工人的衣服。有些工人同志，嫌自己的衣服“太脏”不叫她们洗，把衣服暗暗藏起来，可是等他们下工回来，衣服干干净净、板板正正的放在铺位上，里面还夹着这样的信：“大哥哥们！如果你们到工地，有工作不叫你们做，你心里是什么滋味？”这样，很快的工人便把她们看成一家人，看成自己的亲姊妹。她们许多人的手磨肿了，眼睛熬红了，但却从不叫苦，一天到晚歌声不绝。她们的服务精神，大大鼓舞了防汛前线的士气。
在一百多里的防汛前线上，动人的事例是写不尽的。无数的立功单位，无数的立功个人，像千万株花树一样耀着人的眼睛。在这一次和洪水的搏斗中，人民又一次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在共产党领导下人民的力量是可以移山倒海的，又一次证明，我们人民民主专政制度，可以产生出火山爆发般巨大的力量。
全市一百五十万人民，以所有的力量支援着前方，街道居民、机关干部、工人店员，组织有庞大的后备队，随时可以开到前方。成千上万的居民展开献破砖烂瓦的运动。近千人的慰问团冒着风雨到前线慰问。各机关团体主动节约用电，把电力送到防汛前线。
中央以大批的人力物力支援这个斗争：在大量需要麻袋的时候，送来了以百万计的麻袋；在电力供应不上的时候，从几千里外开来了列车发电机；为了排除积水，从全国各地调来了大批技工和几百架抽水机；为了有效的抢险，空军部队派飞机载来了海军部队的潜水人员；为了迅速加高堤防挡住每天猛涨的洪峰，南北千百里外的黄土都坐着火车飞到武汉，连四川的泡菜，河南的瓜果……都源源不断为战斗的武汉输血。
洪水，是八九十年所没有的，但是，在今天，它碰到了新的对手，这样巨大的“人”的力量，也是长江有历史以来所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吧？两相比较，洪水便显得非常渺小了。
一个初到武汉或者和武汉久别的人，如果到这里看一看，就会惊叹这场战斗规模的巨大。看吧，一百多公里的长堤，过去是千疮百孔，如今普遍变宽了，变高了，许多地段，都可以并行两辆汽车。过去，夜里堤上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点点萤光，如今，成万支的电灯，把长堤变成一个灿烂耀眼的星海，每一个地方都照耀得如同白昼；成百辆的汽车在日夜奔驶着，无数的驳船，穿梭般在来往运输；一节节紧紧连着的防浪木排，像一条长龙般护着堤身，抵挡着急风怒浪；抢险队巡逻队日夜不息地巡视着，洪水从哪里偷袭进来，就在哪里把它消灭。而在另一边，长江大桥的钻探工作，继续在进行，汉江大桥的钢桥，过几天便又长出了一节。过去古代传说里，有“水不断涨，山不断高”的神话，那只是人们的想像，而今天，“水不断涨，堤不断高”却成为人民用自己的手创造出来的奇迹，任何一个人只要参加这个战斗，就会充满“人定胜天”的信心，充满对我们英雄的时代、英雄的人民的自豪感。
如今，洪水的水位还相当高，而且这一场斗争，也还要持续相当长的时间。一百五十万武汉人民，正以武松打虎的气魄和洪水最后决战。人们懂得越是接近最后胜利的时候，斗争越是艰苦。但是，可以告慰关心武汉的同志们，最后战胜洪水是有绝对保证的，因为站在堤防后面的，是具有社会主义觉悟的人民，“不最后战胜洪水决不收兵！”是千万人心底发出的呼喊，这声音、这力量的本身，就是一道洪水永冲不破的铜墙铁壁。　八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