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黑色的警告 [复制链接]

第12版(卫生·环境·人口)
专栏：中华环保世纪行

　　渤海：黑色的警告
　　本报记者 白剑峰
　　如果问：大海是什么颜色？你一定会说：蓝色。然而，渤海的蓝色正在被黑色吞食。
　　6月，记者乘中国海监飞机俯视渤海，看到的是一幅海洋污染图。在锦州湾，一家工厂的排污口正肆无忌惮地向大海倾吐污水，红的、黄的、白的、黑的……好像一个蹩脚的画家，把一湾本该清澈的水涂抹成了“五彩海域”。另一片海面上，漂浮着厚厚的黑色油污带，如同一条恶龙，肆意吞食着远处的蔚蓝色。在近岸海域，随处可见奔流的黑水，翻滚的浊浪。海纳百川，几乎川川是污水。难道这就是享有“天然鱼池”美誉的渤海吗？
　　波涛汹涌，那是渤海在呻吟。
　　浪花飞溅，那是渤海在哭泣。
　　海洋专家称，陆地需要清洁，海洋也需要清洁。如果任其污染下去，不出10年，美丽的渤海就会变成“死海”。而要重新恢复，至少需要100年的时间。
　　我国老一辈水利专家杨振怀痛心地说：“眼下，渤海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一些近岸海域已经超过了自净能力，达到了临界点。再不拯救渤海，后果不堪设想！”
　　“百鱼摇篮”成旧梦
　　渤海是我国的内海，三面环陆，为辽东半岛、华北平原和山东半岛所环抱，被誉为“百鱼摇篮”。
　　渤海的石油天然气资源十分丰富，是我国第二大油区。渤海拥有600余种生物，盛产对虾、海参、鲍鱼、小黄鱼、鲈鱼等海珍品。渤海还是我国盐业、芦苇的主要产地。
　　近年来，环渤海地区经济飞速发展，工农业总产值约占全国的10％。但是，滚滚工业废水和生活污水直接排放入海，大大超过了渤海的承受能力，造成渤海环境质量急剧恶化。据统计，每年排入渤海的污水量约为28亿吨，占全国入海污水量的1／3；渤海接纳的污染物量约为70万吨，占全国入海污染物总量的近一半。而渤海的面积仅为全国四大海区的1／60，平均水深只有18米，如同一只浅底盘子，水体自净能力极差。目前，渤海水质的主要污染物为无机氮、无机磷和油类。
　　由于污染破坏了生物的生存环境，致使很多生物种类灭绝或数量锐减。渤海海域的三大湾辽东湾、渤海湾和莱州湾，原本是经济鱼虾类最重要的产卵场、索饵场和育幼场，如今这里的渔业资源几乎遭到毁灭性破坏。辽东湾的大辽河口四周，分布着营口市400多家工厂的排污口，平均每天排放工业废水240万吨，原盛产于此的对虾，现已基本绝迹。毗邻天津、河北的渤海湾，目前是全国海域中接纳污染物最多的海域，底栖生物明显减少，浮游生物也变成以耐污性较强的种类为主。在莱州湾污染最重的小清河口，银鱼、河蟹已经绝迹，毛虾已不成汛，毛蚶基本消失。
　　渤海生态系统退化，生物和渔业资源衰竭。据调查，10年来，渤海鱼类群落多样性指数大大下降，叶绿素A和初级生产力分别减少了37％和30％，低营养层次的生物量所占比例增加了22％，而高营养层次的生物量所占比例减少了19％。主要经济鱼类低龄化、个体小型化，生长周期缩短。
　　渤海的富营养化也日趋严重，赤潮频发。进入90年代以来，赤潮达数十次，影响面积数千平方公里，造成经济损失数十亿元。另外，渤海几乎每年都发生由于拆船、撞船、沉船、井喷、漏油等原因造成的溢油事件，海域石油污染严重，给水产养殖和海滨旅游业带来巨大威胁。
　　昔日的“百鱼摇篮”，变成了“污水湾”。
　　污染“元凶”在陆地
　　海洋污染的主要“元凶”是陆源污染。锦州湾就是一个典型的“重灾区”。
　　葫芦岛市地方不大，但却聚集着众多的大型冶金、石油、化工等企业。这些污染大户每年向锦州湾排放污水3000万吨，30万吨工业废渣堆放在岸滩。由于多年来受石油、汞、镉、酚、铅等污染物的作用，这一海域的黄花鱼基本绝迹，鱼、贝体内的重金属含量超过国家标准的5倍至24倍。
　　锦州湾的污染物主要来源于五里河，此河全长36公里，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但在全国河流的“排污榜”上却赫赫有名。老百姓说，五里河的颜色是“有白有红又有黑”，味道是“有咸有酸又有臭”。经测算，五里河底至今仍沉积着90吨汞。河水超过地面水五类水质标准的几十倍到几百倍。据对该河沿岸100米以内的土壤分析结果，汞含量超标惊人。高粱、玉米、蔬菜中均有汞检出，超过食品卫生允许标准。五里河下游几十平方公里地下水被污染，区域内的民用机井水不能饮用。
　　据当地老乡讲，过去由于河面大量漂油，曾发生过“河水起火”的故事。一位农民不小心往河里丢了根划着的火柴，没想到火龙顿起，一直烧到炼油厂的排污口。大火烧毁了铁路桥的电话线，铁路中断运输十几个小时。前些年，为了截留漂油，农民们发明了原始的“围油栏”。他们在不长的河道里横放上几十道密密麻麻的玉米秸秆，当油聚到一定厚度时，他们就用勺子捞一层，然后贮存在附近的土坑里，许多人因此而发财致富。
　　葫芦岛锌厂是我国最大的有色金属冶炼企业，锌锭产量居全国之首。但是，这家企业既是“利税大户”，也是“污染大户”。锌厂把污染物年复一年地转嫁给锦州湾。在五里河入海口，海滩被一层30厘米厚的黑色油泥覆盖，海底泥中锌超标2000多倍，铅超标300多倍，镉超标200多倍，汞超标150多倍。排污口附近5平方公里的海滩已无任何生物，成了“死滩”。
　　海域污染严重危害了人体健康。许多污染物可以在海洋生物体内积累，尤其是重金属、农药、石油等有毒物质。据调查，葫芦岛连山湾的渔民头发含砷值比农民高1．6倍，当地学生中渔民子弟头发含砷值比长海县渔民子弟高235倍。渤海沿岸除河北外，渔民恶性肿瘤死亡率高于其他海区普通渔民，渔民头发中汞含量比普通农民高4倍以上。这说明，海洋污染不仅影响到海洋生物的生存，而且通过食物链，影响到了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
　　葫芦岛市的一位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别看我们住在海边，可海鲜都是从大连运来的，本地的海鲜根本没人买。为什么？因为有汽油味，一闻就知道，吃了让人恶心呕吐。不光这些，全市连能游泳的海滩也不多了。”
　　海陆携手是关键
　　渤海的污染状况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和忧虑。许多专家认为：解决渤海污染问题已到了关键时刻。否则，渤海将会重蹈日本濑户内海、北欧波罗的海的覆辙，我们将重犯“先污染，后治理”的历史性错误。
　　国家海洋环境监测中心主任、中国工程院院士丁德文指出，渤海的环境正在走向恶化，这对全国是一个警告。资源破坏和环境污染，制约了渤海功能的发挥，限制了渤海在社会经济发展中的作用。因此，拯救渤海是时代的迫切要求。
　　他说，我国近海环境问题的实质是：人类索取资源的速度超过了资源的再生速度；过度利用近海环境而改变了近海自然习性；向海洋环境施加的各种压力超过了环境自身的承受能力。今后，我们要改变“先陆地、后海洋”和“以陆制海”的观念，尤其要进行海域污染物总量控制。监测结果表明，沿岸海域污染的主要因素是陆源污染物排放入海。海洋环境的特殊性，决定了总量控制需要“以海制陆”，以海域功能目标和海洋环境质量目标为基本约束条件，确定陆源排污总量和排污方式。目前，海陆的管理是脱节的。陆源污染的“终点站”恰恰是海洋污染的“起点站”，不少企业认为，只要交纳了排污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将污染转嫁给海洋了。花钱买得来排污权，但买得来大海的蓝色吗？
　　国家海洋局的部分专家认为，目前我国所有的污染物排放标准都是以“浓度”为基础。事实上，单纯依靠“浓度标准”难以控制陆源污染物排海，也难以保护海洋。监测表明，大连湾沿岸主要排污单位的排海污水大多数符合国家综合污水排放标准，污水中主要污染物的浓度也低于标准限值，但大连湾的污染日趋严重，这就是污染物的累积效应。因此，必须用“浓度”和“总量”两项标准共同控制污染物排放。现行的《海洋环境保护法》对控制陆源污染物排海的规定很不完善，陆海环境管理严重脱节，协调监督十分不力，影响了海洋环境的管理和保护。
　　专家呼吁：建立污染物“达标排放制度”和“总量控制制度”，实行陆海协调监督管理，这是拯救渤海的当务之急。只有海陆携手，陆域环境保护和海域环境保护并举，才能还渤海本色。（附图片）
　　从渤海上空俯瞰，辽宁营口造纸厂排出的污水滚滚流入大海。刘刚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