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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老人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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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8-07-28
第12版(副刊)
专栏:

  乔治老人
  蓝直荣
  要采访的对象住得分散,所以我们一天大部分时间花在跑路上。好在美国的公路十分发达,纵横交错,立体交叉,多车道、全封闭的高速公路,效率很高。
  一天,汽车在公路上已经跑了五六个小时,傍晚时分,我们在路边的一间快餐店稍作停留,大家下车,伸伸腰,动动脚,吃点东西,消除疲劳。这个店不大,两间餐室打通,一张长柜台,十来张用餐的桌子,十分的整洁、明亮,装修得很简朴,门板、廊柱、墙裙全用原色的木板装修,仿佛还透出木材的阵阵清香。卖的东西多种多样,有各种馅的汉堡包,三明治,爆玉米,炸薯条和各种饮料。服务热情周到,方便快捷。这个店还有个“司机窗口”,开车的司机把车开到驾驶室与窗口平行时,停下,摇下窗玻璃,报上要什么东西,服务生就从窗口往驾驶室递过去各种食品,或是一杯纸罐装的牛奶,一袋炸薯条,或是两个汉堡包,司机一声“谢谢”,把车开走了,这顿晚餐,是在车上吃的。
  由于时差的关系,我脑子昏昏沉沉的,没有食欲。只要了一杯牛奶,一袋薯条,坐下来,慢啜慢饮。有五六个当地人也各自要了各种食品,坐下来慢慢地吃喝。忽然,有一个当地人走到我面前,神色严肃地问:“Japanese(日本人)?”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没有做声。他又问了两次。接着,他左手叉腰,伸出右手,右手掌向下,屈膝、弯腰,平伸的右手从腰际这个高度,几乎贴着地面往前掠过,然后他慢慢站起来,手掌的轨迹也成了高——低——高这样的一条弧线。他多次重复这个动作,一面口中念念有词:“Japan,呼——轰隆!”瞪瞪眼,摇摇头,又看看我,看我有什么反应。我的英语水平,仅仅会说“您好”,“谢谢您”,“再见”等几个英语单词而已。但这次我听懂了:他是问我是不是日本人?因为在别的地方,我也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在欧美国家,当地人见到这些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亚洲人,大都以为是日本人,因为九十年代初期,中国改革开放不久,出国的人还不多,所以大都有这种误会。我见他问我是不是日本人,一种作为中国人的自尊心和自豪感油然而生。我赶紧说:“No,No,IamChinese(不,不,我是中国人)。”想不到,他听懂了我的不知道合不合语法,又夹带广西口音的英语,兴奋异常,猛然抓过我的手,和他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然后又把各自的手分开,握成拳头状,并在一起,在餐桌上重重地捶了一下:“Die,JapaneseFascism!”这回我又听懂了,Die是死亡,JapaneseFascism是日本法西斯。因为英语中的“死亡”读作“歹”,我们当地话“死亡”也叫“歹”,这是我读初中上英语课时就已经发现了的“秘密”。于是我恍然大悟:他刚才重复多次的以手掌贴地往前冲的动作,是说日本人的飞机俯冲轰炸,所以他一边做动作,一边发出:“呼——轰隆!”的喊声。后面他把我们两个拳头并在一起重重地击在桌上,是说我们美中两国人民站在一起,狠狠地打击日本法西斯,把他们置之于死地!
  出门在外,我是不大注意身边不认识的人的。这回我才好好地打量他了:他身穿黑色T恤,牛仔裤,旅游帽;肤色棕中微黑,岁月风霜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一米八左右,花白头发,精悍、健壮,动作敏捷,声音洪亮。
  我站起身,挽着他的肩膀,请他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那里细谈,我不想吃东西,所以把我的那袋薯条给他了。我们同队的小陈英语比我强,过来权充翻译。我们边说边做手势,这才了解了这位老人的一些情况。
  他叫乔治·汉尼,1925年生,原籍墨西哥,二战中参加美国陆军,亚洲他到过菲律宾、日本。挨过日本飞机的轰炸,留下了脑震荡的后遗症,现在有时还隐隐作痛。退伍后在美国加州定居,有三子一女,已和子女分家,独自一人生活,每月的养老金四百美元,生活还过得去。
  二战期间,中美两国是同盟国成员,在战场上并肩战斗。中国人民曾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反法西斯斗争作出了巨大的民族牺牲,为争取世界和平作出了卓越的贡献。抗日战争期间,美国也给予中国人力、财力上援助。乔治老人虽然没到过中国,但是在二战战场上他是和中国人同一条战线的,也可以说是一个战壕中的战友。所以他知道我们是中国人之后,视为知音、朋友,感到异常亲切。
  我请他在我的笔记本上签名留念,又拍了一张合影。
  事隔多年了,不知道乔治老人近况如何,我们祝愿他健康长寿,安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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