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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与水的回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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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8-10-15
第12版(副刊)
专栏:

  诗与水的回声
  商泽军
  如果你能够做只牛的话,对人类的痛苦,当然可以以背相向,而只关心自己的皮。记不清是什么时日读过这句话,一下在脑子里刻印下来,在长江流域世纪洪水来临的时候,我又忆起这句话,在电视里,在新闻报道中,在图片上,耳闻目睹滔天洪水浊浪滚滚,以及诸多撕心裂肺的痛哭,作为一名诗人,也许是太敏感之故,我决计不再沉入书斋,面对这场洪水,为我们民族的抗争而歌,为这个有着五千年历史的古老民族的凝聚力、为她的与洪水搏斗的儿女而歌。
  在第七次洪水来临的时候,我启程奔赴武汉,在长江抗洪前线的几个日日夜夜里,我的心有时激荡、有时沉思,水是人类生命的摇篮,也是人类文明的发源地。黄河、恒河、尼罗河孕育了世界文明,而水患也像光与影一样紧随着人类,挪亚方舟这在西方家喻户晓的传说,我想是史前洪水在人类早期记忆留下的印记,而我们民族的女娲补天、精卫填海的故事也是人与洪水争斗的写照。
  中华民族从大禹治整洪水到现在,历经多个朝代。长江、黄河多次溃决,而我们这个民族却在苦难之中繁衍生息,其面对苦难的坚韧与超拔,实在是可歌可泣。然而,我想,人与水应该能够和平相处的,是什么使他们常常如寇仇,洪水淹没家园,冲毁堤岸,使人类、牲畜、庄稼蒙受灭顶之灾?
  水是柔弱的,水又是至大至刚的。中国古人讲天人合一,今人讲人定胜天。我想,人只有给水以出路,水才能给人以活路。无休止的砍伐树木,破坏植被,围水造田,对水的领地进行无止地侵凌,水便会对人类施暴。人是有极限的,水也一样有极限,你尊重它,因势利导,它会给人类带来诸多的利益,反之,它会对人类以狰狞相向。
  中华民族与水的搏斗中,既有动天浩歌,也有悲惨一幕。在长江的日日夜夜里,我看到无数的军人晕倒在堤坝上,有一个小战士年仅十八岁,长江大坝上,他扛着沙袋倒下了,在场的医生赶快脱下他的衣服,用酒精擦洗、急救、输液,但最后未能醒来。生命永远停在了履历表上的十八岁。他的战友们嚎啕大哭,咒骂着江水,然而江水无语,它们仍然一寸一寸地上涨着,它在考验着人们的意志力、承受力。
  在洪灾中,我听到一个故事,一位老人和他的一群小猪被围困在一座房顶上,当冲锋舟让他们登船的时候,他死活不肯,除非把他的猪带上,否则他宁愿守着他的猪。你不能指责老人的愚昧,一群猪是一个家庭的希望和财富,如果失去它们,老人的生活会变得十分黯然。
  在长江干堤上,在灾民的居住点,我常常是泪流满面。在平常,我是很少流泪的,我常常以男人流血不流泪而自勉,然而在那片土地上,我常常不由自主地潸然泪下。
  看到一对姐弟在借住的屋檐下,伴着昏黄的灯,趴在一个条桌上写暑假作业,而大人们都到堤上抗洪去了,我默默地和朋友为孩子放下一点钱,嘱咐他们开学后买一个铅笔盒和一个新书包,孩子们看着我,不收我们的钱,但看到了我们流泪的面孔时,孩子们收下了。
  面对着这些场面,我想到了作为抒发人们情感和表现生活的诗歌的命运。孔子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诗歌像是生病了,萎缩了,变得没有了读者,只有满纸的自艾自怨,诗远离了人间烟火,苍白得像患了病的美女,诗人则是躲进文字里,翻来覆去地进行文字的拆散与组合,好多的变成了手工制作,而我的诗学观点却是:诗应是现实与灵魂的融会。
  诗人面对着他所在的现实,不应擦肩而过。屈原若对楚国的苦难而闭眼,就不会有《离骚》与《哀郢》,就不成其为屈原。杜甫忧黎元的拳拳之心,使他有了《三吏》、《三别》而有诗史之称,民族的苦难与抗争,点燃了艾青的《火把》,在长江干堤上,我反复吟诵的就是艾青的那诗句:
  为什么我的眼里满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
  诗人当然应探索人类的心灵,那是一片幽邃神秘的土地。然而,可能是一些诗人的能力所限,却往往给人以晦涩,拒绝了读者。
  当民族有难,我想作为一个诗人,他不应该闭上嘴巴保持缄默,在以前的岁月里,一些诗中的概念化、口号化败坏了政治抒情诗的名声,那不是诗的过错,而应由诗人来承担。
  在惠特曼、聂鲁达、埃莉蒂斯的那些长行的抒情歌音里,我们读到的是大恨大爱,是对人类命运的思索与关怀,那些诗满浸着灵魂的汁液,以独具的声色向人类喊出属于自己的声音。
  在长江的那些日日夜夜,诗情一直涌动着我,也许诗人之笔蘸的墨水应该有汨罗江的那种对人类和民族的关爱,我用我的笔抒写着我思、我见。
  但愿我的笔下能为这一次民族的灾难记下一份最真挚的文字,为那些不幸遇难的群众和英勇献身的人们招魂,为那些遇大悲痛大欢乐的民族的生命力而歌。
  (本文为《决战中国》后记,此书既将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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