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和现实的追问——谈游记创作的一封信 [复制链接]

第10版(大地周刊·读书天地)
专栏：书里书外

　　历史和现实的追问
　　——谈游记创作的一封信
　　陈忠实
　　雷涛：你好。
　　共花了一天半时间读完了你的《走近阿尔卑斯山》。作为一本游记，能让人一口气读完，而且读得津津有味妙趣横生，确实是不容易做到的事。可以说，你用朴实无华而又简洁明快的文字，相当娴熟地向读者叙述了几位个性鲜明人格健全的瑞士人，又是热情友好的人。你描述的阿尔卑斯山，洛迦诺小镇的风情，以及由此为中心辐射到的瑞士城市风貌，乡村风光风土人情，上流社会到地摊货位，历史纠葛以及现实社会风尚，角角落落，上上下下，社会和家庭，男人和女人，欧洲人、日本人、中国人，以及中国人和瑞士人组合的欧亚型家庭形态等等。你的新鲜、强烈的感触而形成的文字，把读者引入一个不同的世界，而且揭示出这个世界与我们自身之间的巨大差异。我尤其看重这一点。
　　这种巨大的差异，任何一个走出国门的人，尤其是走进发达国家的人，随时随地都会感触得到，说是“触目惊心”也未必言过其实。不说那些国家的富裕和发达，诸如交通设施、收入与消费等等方面的差别，因为我们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往往就是干净的草地、街道和公园，即一切公众场合的环境和设施的保护的完好与干净，那些地方的人的举止行为的文明优雅，使我们感受到一种和谐和舒畅，觉得不仅应使我们的经济缩短与发达国家的距离，也应使我们的民族素质和社会文明有长足的进步。你的诸多感慨以及由此引发的历史和现实的追问，使我感到深沉的同时，又感到一个热血汉子的巨大的责任心。这是引发我钦敬你的最主要之点。
　　出国一趟，新鲜一回，感慨一番，任何人都如此。不善动笔只善动口的人，总要向亲戚友人道及见闻，喜欢耍笔杆子的人写成文章发诸大小报刊，都已司空见惯，亦为人之常情。这其中最叫人读不得也听不得的文字和说话，便是卖弄，这类文章我们在报刊上随处可以见到。你的著述之所以引我钦敬，不单不见卖弄的痕迹，而是透见你的巨大的责任感。面对发达和文明的世界，反思我们的过失和诸多因素，既不自卑也不猥琐，既不妄自尊大也不自我作践，而是实事求是直言以述，显示出一个唯物主义者的严峻的现实精神。是的，我们的历史的尘埃和“文革”的遗物，给这个国家和民族的伤害的程度，走出国门更有痛切的感受。我对你大著中的多处如是的感慨，不仅完全理解，而且感受到了你的精神世界和人格内蕴。
　　所有状物绘景抒情述志之中，都可以读出你的真诚，这又是很可贵的写作的一种情愫。我为你那种动人的真情感动了，我为你对祖国和人民的拳拳之心感动了，也为你写作本身的真诚的态度感动了。恕不一一。
　　然而缺陷也是明显的。依着你的真诚，我也不必讳言。首先是文字，明快简洁生动准确已如上述，然而也感到文学化不足，还应争取一种更为内质的美感，给读者阅读中一种除事件本身之外的纯文字的美。这当然是无止境的，任何作家都是倾其一生做着这个最基本的追求，所谓“死不能休”的追求。再就是选材和叙述中还有不少可舍弃的东西。以上偏爱和偏见，都供你自由拣取。
　　祝笔健身健。
　　陈忠实
　　于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