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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园历史感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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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8-11-05
第12版(副刊)
专栏:

  燕园历史感
  孙绍振
  多少年来,习惯于把北大校园山石园林仅仅当作风景来欣赏,从来没想到几乎每一个景观都隐藏着我们民族悲怆的故事。1955年8月,一进校门就看到办公楼前的一对华表,第一印象是:和天安门前的一样庄严。从那以后,我的感觉和思绪就瘫痪了,在三十八年以后,读了一本关于北大校园的书,感觉神经元突然复活起来,一百多年以前圆明园安佑宫前吹过华表的烽烟才扑上我的面颊。走近办公楼,那带着皇家气派的丹墀、麒麟,是目睹过英法联军和八国联军的浩劫的。海盗的喧嚣,也许曾经使麒麟那石头的心震裂;那冲天而起的火光,一定曾经把它的身躯烤得发烫。如今,石头当然不再烫手,可是也没有完全冷却。经过了一个世纪的历史风雨,周围的一切差不多全都变幻了,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它的庄重和沉稳。未名湖中那总是露出头和尾巴的石鱼,曾经吸引年轻的我,让我联想起许多浪漫的神话式的爱情,如今才得知,它来自圆明园的喷水池,西洋雕刻的写实风格和燕南园里传统风格的花神庙碑,有同样的历史沉重感。
  多少次走过燕园,只有今天才有走过时间隧道的感觉,从风光鲜丽的校园可以透视到历史的长廊最黑暗、最屈辱的尽头。
  再没有比未名湖上那石舫更有象征意义的了。当中国的江河上千帆竞发,帆篷上涨满时代的风的时候,这石头的船却和它所模仿的颐和园中的石舫一样连一寸也没有移动过。这是乾隆皇帝的宠臣、军机大臣和珅穷极奢侈的铁证。石舫僵在那里仍然有它的价值,至少给中国的当代人和后代人一个警惕的信号。
  越是黑暗,追求光明的眼睛越是明亮。在庄严肃穆的校史馆里,我看到了严复的相片,当年时髦的八字胡子虽然给人一种古老、甚至陈旧之感,但是,那微厚的下唇,极富福州人纯朴忠厚的乡土特色,而那锐利的目光,透出那习惯于面向海洋的敏捷。从五四时期一代英豪那多少有点模糊的照片上,发出了不仅是北大,而且是整个中国最灿烂的启蒙的思想光华。从这里出发,再去看看校园内李大钊、蔡元培的胸像,纤秀的纪念三一八烈士的方尖碑、块状的北京大学革命烈士纪念碑,每一个献身者的名字都刻在黑色的大理石上,你不用去触摸,也可以感到英灵们当年最后的目光是凝聚在未名湖水塔尖顶之上的。
  作为北大校园景观的焦点,长期以来我不知道这个塔为什么没有名字。原来捐资修建这座水塔的是一个美国人,他的中国名字叫博晨光。如今这座为燕园生色的水塔,终于把博先生的名字带了上去,称之为“博雅塔”了。
  这样的尴尬不但有北大校园的历史,而且也带着中国历史的特点。想想罢,燕园本身,就是美国人用所谓退还的庚子赔款所修建的。而这个校园既有中国南方园林湖光山色,又有现代西方建筑技术特点,中西建筑文化是在这里和谐地交融着还是无声地争辩着?
  走出燕园,不带着历史感是不可能的,但是光有沧桑感是不够的。站在西校门口,我感到的是第二个一百年的挑战的压力比第一个一百年的凶险更为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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