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四川禁伐令 [复制链接]

第4版(新闻追踪·地方新闻)
专栏：新闻追踪

　　天然林保护事关生态大局
　　护卫大江大河源头的1120万公顷天然林中，四川占1／3
　　禁伐天然林，四川十年认识，两载筹划，一朝令下，四海瞩目
　　追踪四川禁伐令
　　本报记者朱竞若 孟扬
　　编者按
　　保护天然林，就是保护大江大河，保护生态平衡。四川省经过十年认识，两年筹划，于9月1日禁伐天然林。云南、黑龙江等林业大省纷纷行动，标志着全民族生态意识正在加强。
　　禁伐的决心，源于生态环境恶化后果之惊心动魄，源于展望未来之深切忧虑！禁伐的信心，来自四海同声，万众一心！
　　禁伐，只是迈出扭转生态环境恶化的第一步。专家指出，30％的森林覆盖率，是地球生态良性循环的安全线。全球如此，一国亦然。真正实现生态环境的好转，不仅要禁伐，还要大面积地植树造林。这就不仅要下命令，更要解决森工企业和广大山区农民的生计问题，出路问题；要解决人民生活中木材的代用品问题等等。
　　为了向全国人民报告禁伐令下达后天然林区的真实状况，日前本报派记者分赴四川、云南两省林区采访，今天刊出来自四川的报道，下一期《新闻追踪》刊出来自云南的报道。
　　森林是水的保护神。40年间，护卫长江上游的天然林面积下降了3／4，进入长江的泥沙剧增，每年已达5．3亿吨，接近黄河输沙量的1／3。今夏洪水，惊心动魄；上游林地，备受瞩目。于是，四川禁令一出，四海回响。
　　禁伐影响深远，禁令执行如何？10月中旬，记者赴四川，走川西，奔川南，穿峡谷，越高山，行程2600公里，采访历时半个月，深深感到：禁伐是大势所趋，更是人心所向！
　　一、政令畅通无阻，百姓拍手称快
　　凉山：传达禁伐令，骑马走深山
　　乐山：谁砍树摘谁帽，不停采就停职
　　奔驰在林区，记者感受最深的一个字是：停！
　　8月20日，四川省政府作出禁伐决定，3万份布告，分发各地。四川省纪委、监察厅、林业厅联手立规，违反禁令者，党纪政纪处理。
　　干部闻讯而动，百姓奔走相告。位于青藏高原东缘的阿坝州，提前23天停止发放采伐许可证。9月1日起，全部采伐证作废，出州的四条道路上，木材检查，加强警力。阿坝当年境内森林茂密，人迹罕至。伐木工人用阿拉伯数字，给无名大山依次编号。在海拔3000多米163号山伐木工段，记者看到了张贴着的省政府禁伐布告。这里一半的屋子，人去房空。
　　此次禁伐，重点就是抓干部，一级抓一级，措施得力。拥有峨眉山风景区的乐山市提出：谁砍树就摘谁的帽，不停采就停职。凉山地区，山高坡陡，今夏暴雨使一些地方道路冲毁、通讯中断。为了使禁令传达到每一个采伐点，州里派出马队，进深山传令。
　　停！无论有多大困难，首先要坚决停下来。停采后有问题，再研究，再解决。四川第一步走得坚定不移。
　　二、告别斧锯，森工额手称庆
　　川西森工：难逢的机遇，功在千秋的德政工程
　　川南森工：天然林管护要统死，职工经营要放活
　　大渡河水运：告别流水三千里，从头做起栽树人
　　难忘伐木工人对禁伐的态度：热泪奔流，万分庆幸！
　　我们沿岷江逆流而上，昔日莽莽苍苍的林海已难觅踪迹，远近山巅残留的天然林带、裸露岩石的荒坡、郁郁葱葱的人工林地，在眼前交替闪过，就像林业工人悲喜交加的心境。
　　“要求禁伐，盼啊盼！”“我们一直在等政府下这个决心！”“这林子不能再采了，政府里有明白人啊！”一路上，我们听了多少这样的话语！切肤之痛，格外深切！四川28个森工企业，22个从事采伐，从什么时候起，“坎坎伐檀”，已成命运悲歌！
　　著名的九寨沟内，曾建有两个林场，工人在与世隔绝的环境里，采伐十几年。马尔康林业局建于50年代初，境内可采资源早已枯竭，现在的采伐点多在3000米以上的高海拔区，最远的要走170多公里。据介绍，从80年代中期开始，阿坝的8个森工局就处于亏损状态。也就是说，伐一棵树，工人吃一份苦，生态遭一份破坏，企业却要赔一份钱！这种荒唐的循环，已持续了近十年！川南森工局局长王正双表示：下一步，天然林管护要统死，职工经营要放活，走一条既搞好森林管护又致富职工的新路。
　　实施天然林保护工程后，一直在水里做漂木营生的大渡河水运局，上岸寻找陆上“根据地”。大渡河两岸的荒山秃岭将成为他们新的用武之地。
　　三、封山封市，盗伐仍有发生
　　政府表示：加强稽查，严惩不贷
　　省委表示：敞开胸怀，欢迎各方监督
　　盗伐与反盗伐，是一场无情的斗争。
　　雷波，凉山一个偏僻的县份。10月3日，这里发生的暴力事件惊动了成都。雷波林业局局长被公然殴打，7人受伤。
　　平武人说：禁令下后，工作最难做的是木材商人。这些个体木材商，与当地签有砍伐合同，并作了先期投入。平武县林业局局长说，问题怎样解决，还未有妥善办法。在峨边，我们请教县委书记黄学文，他答得简单：合同终止，投资作废！采伐现场录像存档！如何管住这些熟悉林区的冒险者，是个禁伐难点。
　　9、10月间，全省发现盗伐案件11起。省林业厅公布举报电话，当地传媒连续刊播3天。全民监督，形成声势，偷伐盗伐，无处藏身。在川西北，一名叫求让的盗伐木材，村民举报，州县联合查处，求让负案出逃。采访中，记者感到，查处十分迅速，但真正落实还有难度。省政府表示，要加强稽查，对发生的事件，严惩不贷！
　　对禁伐，舆论监督很有力。崇州发生由当地乡干部主持的盗伐事件，32位村民联合举报，成都商报10月20日以大字标题在头版刊登。而这两个月，从北京抵川关心林事的人，大都手持有相关报道的报纸。我们请教省委书记谢世杰，对禁伐这个热点，省委如何看待外界的报道？他说：“我们欢迎监督。就是要形成天然林一棵都不能砍的舆论环境！”
　　四、木头财政何去何从？
　　阿坝坦言：实现林业的春天，我们希望扶持
　　峨边思考：最大的敌人是贫困，农民增收，禁伐才长远
　　地方财政，是禁伐的又一难点。
　　阿坝州13个县中，有10个县财政收入的一半以上直接来自木材。国家级贫困县壤塘和黑水，分别达到91％和86％。其实，在林区，其它产业，也大都围绕林业做文章，林业举足轻重。禁伐后，今年阿坝州财政将减收3000万元。固定资产1.3亿元的州属企业汶川造纸厂，没有生产原料，已经停产。说起禁伐后的财政问题，州委书记李崇禧以手挠头：我们需要扶持。发展鸿图是有的，他历举了水电、高耗能工业、黄金开采等等，只是没钱，过河无桥啊！
　　记者在采访中一个普遍的感受是，对于禁伐后的路子怎么走，不少地方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
　　越穷越砍，越砍越穷。在峨边，大渡河两岸，光头山连绵起伏，开垦从山脚直达山顶。峨边的森林覆盖率据说达到42％，然而，深入山地100多公里，我们都没有看到原始森林。“如果再走100公里，就会看到了。”县委书记黄学文答得很幽默。对“木头财政”，峨边县委认为，出路仍在“林”字上：以林养水，以水办电，水电兴工，开发高耗能工业，然后以工建农，发展养殖和种植业。
　　绿色最大的敌人是贫困。农民增收，禁伐才有长久的基础，否则，还会有人打林子的主意。
　　五、保护生态，四川有深谋，亦有远虑
　　四川禁伐：十年议而未决，苦于财力；一朝令下，上下同心
　　四川决心：涉及千万人生计，下一步向壁挂田宣战
　　对于此次禁伐，来到四川的中外记者不约而同提了一个问题：是不是迫于洪水的压力？
　　省委副书记张中伟给记者翻开原四川省委书记杨汝岱18年前的一篇讲话，句子下打着横杠：川西北原始林区是农业的天然屏障，是长江的水源涵养林，不能再继续砍伐下去了。否则，成都平原有变成荒漠，长江有变成第二条黄河的危险！他和副省长敬正书给我们讲述了四川对森林保护的认识。10年间，全省多次讨论森工停斧问题，议而未决，关键一个：财力不足！到1996年，不少大型森工企业已无林可采。
　　还森林于大地，更为艰巨的任务是：退耕还林！四川承诺：下一步，重点消灭25度坡以上的壁挂田！研究表明，长江泥沙，60％直接来自坡耕地。四川现有坡耕地1000万亩，占全部耕地的1／8，涉及1000万人的生计。四川计划用每年100多万亩的速度，归还对大地千百年来的欠账！
　　保护生态，放眼长远，一届政府的决心，一代人的责任！面对种种困难，谢世杰用一个有力的手势，表达四川省委省政府的决心与信心：开弓没有回头箭！
　　到明年6月30日，将停止木材运输。图为南坪一处储木场，人们正抢运木材。
　　山巅和山脊上残留着天然林带，山坡上，更新的幼树高未过膝。这是川西常见的景观。
　　政府的布告被张贴到各林场工段。此图片拍于川西林业局米亚罗。
　　生长百年的天然林郁郁葱葱。
　　本报记者朱竞若 孟扬摄（附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