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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森林工程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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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8-11-14
第8版(副刊)
专栏:记忆追寻

  难忘的森林工程师
  林印
  有消息说中央最近已经明令禁止乱砍滥伐青藏高原的原始森林。这,使我回想起四十多年前我曾经亲眼看见的那些景象:绵延几百公里的原始森林在绝无人烟的唐古拉山脉和邛崃山脉无数山峰上闪闪发光。著名湍急的大渡河和金沙江两岸,尽是绿色林带。康藏公路像一条极长的彩带环绕在山腰。陈毅元帅进藏的车队便沿着康藏公路奔驰而过,又辛苦又慢。
  1956年,中国决定开辟北京到西藏拉萨的客运航线。我被新华总社派随第一架民航客机“北京号”前往报道。
  那天天气十分晴朗。当飞机飞过青海湖时,忽然听见一位身材相当高大、两鬓斑白的森林工程师招呼我们:“看!这就是有名的青海湖!”我急忙从机窗向下探望。果然,碧蓝色的青海湖像个小池塘那样,出现在白雪皑皑的山峰之间。“就要飞越世界屋脊唐古拉山脉了!这儿有宝贵的原始森林!”他告诉我。
  飞机继续向上升,一直升到一万米以上的高空上。白色云层低低地落在飞机下边像无尽的银海一样。空气越来越稀薄了。机舱里,每个人都打开氧气瓶,好使自己呼吸舒服一点。只有森林工程师和他的助手顾不上吸氧气。他们紧张地忙着为那自有人类以来没有勘测过的原始森林拍摄照片。强烈的阳光,照耀着山峰上似乎永不溶化的白雪,使我们感到头晕眼花,不得不戴上墨色眼镜。飞机飞得极平稳,有人在煮咖啡。有人闭目养神。只有森林工程师一边忙着拍照,一边不停地记录着原始森林的原始资料。
  飞越唐古拉山脉之后,飞机终于在距离拉萨两百公里的当雄机场降落了。庆贺第一架民航客机顺利到达西藏拉萨的献哈达仪式举行以后,几位飞行员和我以及那位年轻的森林工程师的助手都饱饱地吃了一顿极丰盛的午餐。我们问森林工程师为什么没有来吃饭?年轻的助手告诉我们:“老工程师由于紧张的高空摄影,身体有些不适,不能来吃饭了。”第二天早晨我到大帐篷里去看他。他似乎精疲力竭,躺在地铺上不吃也不说话。我极力劝他吃一点东西。他摇摇头。那时候我的人生经验实在太少了。我想:也许是因为他年纪大了,不能和年轻人相比吧?我心上的问号从助手那里得到了回答。原来老工程师是我国最有经验的森林勘测工程师,已经五十多岁了。有高血压病。他自认为完成青藏高原的森林航空勘测任务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他不顾自己的身体,主动要求随第一架民航客机来完成这一项重要任务。
  那时正是5月,若在北京,气候是极好的,可是住在当雄机场的帐篷里,白天阳光直射,热得像在蒸笼里一样。口干舌燥,水又苦又咸。晚上,穿了皮衣还觉冷。口杯里的水也上了冻。也许正是因为昼夜的温差太大,西藏人喜欢把皮衣斜披在身上,另一只手膀是光光的,或者穿着绸衣服。稀薄的空气使我们这些从平原上飞来的人感到不适应。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高山反应吧。不巧,一连好几天,因气候的原因,飞机不能起飞。飞行员们躺在帐篷里,吸着氧气来保存他们的体力。我为好奇心驱使,不断在机场周围探视。每次路过老工程师住的帐篷,我都要进去安慰他,一心盼望他早日康复。
  过了几天,有辆军用吉普车接我到拉萨去。原以为老工程师会和我同去,但是没有看见他。
  招待陈毅元帅的宴会上,我看见了陈毅夫人。吃饭时我坐在她的身边,可以仔细欣赏她的风采。
  那天晚上我住在当时拉萨最豪华的宾馆里。夜里我流鼻血了。不过第二天早晨我还是兴冲冲地跑到八角街和寺庙去,为的是观察拉萨人是怎样生活的。
  我从拉萨回到当雄机场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森林工程师,他面色黄黄地躺在帐篷里,等待飞回北京和他唯一的女儿见面。
  我也认为森林工程师急需回北京住医院治疗。
  不料,领导们讨论谁可以跟随陈毅元帅同机飞回北京的时候,有人说我虽年轻,但已是五个孩子的妈妈,不宜久等。而那位森林工程师和他的助手被留下了。我没有发言权。只能服从组织决定。
  那年秋天,我在北京街头碰到森林工程师的助手。我赶忙打听老工程师的健康状况。那年轻的助手形容惨淡地告诉我:首航飞机飞走以后,由于天气的原因,他们迟迟等不到第二架飞机送他们回北京,老工程师和他又在帐篷里住了一个多月。老工程师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得不到及时治疗终于牺牲了。他死后,森林工业局认为老工程师在青藏高原原始森林勘测工作中有特殊贡献,提拔他为森林局的副局长,并追认他为中共党员。我听了这个意外消息,黯然良久。
  这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西藏有了很大变化。不仅有了新的机场,有了定时航班,有了医院和贵重药品,再也不会让旅客住进帐篷里。我这个当年和老工程师同住帐篷的年轻女记者今日已经变成一个老妇人。不过我仍然充满着对人类前进事业的信心和希望。我仍然怀念那些默默无闻地为人类作贡献的无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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