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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也不易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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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8-12-04
第11版(大地周刊·作家文苑)
专栏:

  “玩”也不易
  毛志成
  前一阵有“玩文学”之说,确也有“玩”出了大名的。不过,那个“玩”仅仅是“玩”,似与“文学”不贴边儿。也许正因为“玩”的是“非文学”,才“玩”出了文学本身不可企及的热闹,因之才出了大名。世上有许多事都比文学热闹,有刺激性,诸如不良女人玩裸体,疯狂赌徒玩赌博,一流泼妇玩骂街,或是“二百五”式的莽汉玩命,都会造成“轰动效应”,其刺激性都是文学望尘莫及的。
  若将“非文学”、“伪文学”当成文学来“玩”,出了名便算是“著名作家”,这样的事只能算作文学上的“非常现象”。
  真能玩一玩文学本身,并玩出真正的文学作品,这样的“大玩家”是应当受到世人几分尊重的。
  什么叫“文学本身”?至少要有几个特定的品格界定,即:理念格、知识格、笔力格、文采格。格者,标准之谓也。
  譬如赤壁大战前夕,曹操设宴长江水寨,喝了几口酒之后突发诗兴。倘若曹操只有“玩”意,而无“玩”才,满肚子都是俗浊之欲,吟出的诗也就无非是对自己“政治大腕”身份———汉丞相、三军统帅———的直接吹牛或间接陶醉而已。而曹操之所以是曹操,就在于他的理念悟性高于常人甚远。他仰望朗朗夜空,俯察浩浩江水,一经“入境”,便发现了时间和空间的无限、无涯,而个人毕竟是渺小的、乏力的,于是便有了千古名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特别是那几句神来之笔:“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决非庸才和伪才子能够“玩”得出来的。欧阳修有篇《秋声赋》。这个题目若是让别的才子们去“玩”,写出的无非是秋雨淋淋、秋风飒飒、秋叶萧萧、秋虫唧唧。而欧阳修偏偏超越了这些有“形”之声,直涉“秋本身”之声。单是这“秋本身”,就不是芸芸俗客所能渗透的。
  这样的“玩家”其理念格调何其出色!
  说到“知识格”,更是很难强充。《镜花缘》并非是多么高明的书,行文又以对话为主。为什么读者读之不厌?因为这些对话不是“淡话”,很有知识含量,涉及了文学、音乐、棋经、药经、茶经、花经、算经。连书中的灯谜酒令也不是没有文化功底的人能效颦的。《红楼梦》写太医看病就附药方于后,写烧茄子就一气讲出十几道工序,连写缝制衣服的杀裉、编织络子的针法也一笔不虚。《西游记》第八十六回写了个“野菜宴”,作者一连气写出了近七十种野菜名号,而且无一杜撰。
  至于笔墨功力、语言情采,同样骗不了人。中国古才子并非都有文集传世,有的只留下几个名句,乃至几个用得很妙的字,但你只要认真揣摩一番,就会服气那一片龙鳞只能长在龙身上。王勃的《滕王阁序》,并无深意,写得也不苦,颇似“玩”,但句句有笔力,句句有文采。庾信的《哀江南赋序》是四言体诗,句句含典,但你不去理会“典”,也完全读得通。鲁迅的《阿Q正传》中,对秀才娘子未用任何重头笔墨,较用心的只有一句“她瞥了阿Q一眼,看他感动了没有”,认真揣摩一下这个“瞥”字,详解起来能写出几百字的发微。鲁迅杂文中的许多“顺手一击”之语,都可以理解成“玩”,但那“一击”的掌法又何等有功力、有法式!
  中国文学史上的诸多名著,里头都不乏戏语、碎语、缀语、亵语,但只要是出自大家手笔,都有其“文采格”,决不用空话、昏话、脏话充数。《聊斋志异》的《胭脂》一则中,最后的判辞是用骈文写的,不乏戏谑、幽默色彩,这显然是作者有意“玩”一点文采。但人家“玩”的是货真价实的文采本身,而非“文外”杂技。同是这部书中,写了那么多实实在在的性交场面、男女调笑,但又找不到一句秽言、一个秽字,这才叫文学本事!
  《三国演义》写诸葛亮死去,全军痛哭,作者此外又写了几句“碎语”,一是吴国太后闻之痛哭失声,一是刘禅哭得近乎昏厥。这两句“碎话”何等重要!吴国太后为一国至尊,且是女人,居然能如此痛惜别国一个“臣下”之死;刘禅是个昏君,只贪享乐,在许多事上“全无心肝”,惟独为孔明之死而哀恸欲绝,足见孔明在人格上的感人至深。
  玩文学毕竟和玩麻将、玩酒色、玩贫嘴不同,不同点就在于文学首先是文化,不是从人的生理本能、无聊行为中直接分泌出来或随意发挥出来的,要通过学、钻、练。任何从“非文化”的“玩笑”中跳上文坛,并通过对“非文化”的“玩味”而弄出“轰动品”的现象,都是“玩”错了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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