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4阅读
  • 0回复

寻找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8-12-12
第8版(副刊)
专栏:

  寻找
  高凯明
  离乡三十年,很少回家,这次归来,正遇国庆节,一大早便与小学时的老师同学相聚一堂。席间,有人无意中提到了朝霞的名字,我眼前即出现了一个极清瘦极靓丽的女孩形象。我急忙打听她的下落,得到的却是大家的沉默或摇头。饭后,小学的班长、现在林业局供职的玉娥对我说,二十年前,她在沂蒙山腹地的一个小山村教书时,曾听说过有个叫朝霞的,不知道她是不是老同学?我说,国庆节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干脆来个深山寻芳踪如何?
  我与朝霞相识,是三十九年前的事。那时,我大哥是公社秘书,而他的顶头上司——公社书记便是朝霞的父亲。有天中午放学回家,我发现家中仅有野菜汤的餐桌上多了一个穿花褂的女孩,女孩白皙清瘦,椭圆形的脸蛋上长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全身透露着一种乡里人见不到的高雅气质。姐姐告诉我,她叫朝霞,是来公社小学插班读书的,她父亲下乡了,她中午就在我们家吃饭。
  小车沿山路盘旋,路旁野花凄迷,小蜜蜂正忙着采蜜。
  “小小萤火虫,打着一个小灯笼,飞西又飞东……”
  我耳畔蓦然传来一阵童声合唱,这是朝霞教给我们的歌子。她来我们班后即当上了文娱委员。她的歌喉是那样的美,她教歌的样子是那样的美,她的美就像一只萤火虫,在我记忆的夜幕上划下了一道闪亮的弧线。这弧线,在我童年暗无色彩的贫穷生活里,成了一个亮点。也正是这只明明灭灭的“萤火虫”,在我后来的生活中,不停地挑拨着我的创作灵感,使我写出了不少反映故乡的作品。
  小车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飞驰,终于在玉娥当年工作过的小山村停了下来。下车后,我们逢人便打听朝霞的下落,结果却是这里根本没有叫朝霞的人。我们正要离去,一个小伙子跑过来告诉我们,他的一个表姐叫朝霞,不过,她不是这个村的。
  按小伙子的指点,我们的小车又开始了翻山越岭。
  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十分干练的女人。不过,她不是我们的老同学。望着这位脸上已经出现了皱纹的女人,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我忽然想到了《塔里的女人》这篇小说。
  玉娥说,你不用讲了,这篇小说我看过,讲的是一个男人历经千辛万苦,当他终于找到了他日夜思念的女人时,这个曾是如花似玉的女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妪了。玉娥说,这个事实是有些残酷,但你怎么就断定我们的老同学会变成《塔里的女人》中的女人呢?即使真是这样,我们也要面对她,因为,我们毕竟不是生活在小说里……
  小车又继续在山路上颠簸。我们又打听了几个村子,仍无老同学的下落。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我们决定打道回府。我们来到一个路边小食店,准备吃了晚饭再走。刚一坐下,一位气质清纯的姑娘便前来为我们倒茶。
  买单时,那个气质清纯的姑娘边收钱边说,你们是不是在找一个叫朝霞的女人呢?我说是呀,你怎么知道?她说,刚才你的话我都听见了,要不要我来帮你打听一下呢?我说,那太好了。我给了她一张名片,让她有消息便打电话给我。
  在我们上车时,姑娘又忽然走过来说:先生,我能不能搭一下你们的车呢?我点了点头。路上,姑娘告诉我们,这小店是她家开的。她的家在前面的一个小山村里。因小店生意兴隆,平时难得回家,今天是国庆节,又逢母亲生日,她要回去为母亲祝寿。
  小车在一个绿树环抱的小院前停了下来,姑娘硬要我们到她家喝杯茶再走。
  这是一个小康之家,从五间宽敞的新瓦房可以看出。小院中,一位农妇正在剥花生。见我进来,她起身招呼我坐。我打量了一下她,约有三十多岁,眉目十分清秀。这时,姑娘提着茶壶从屋里走出来,说:这是我妈,你们要找的人问问她也许会清楚。我对姑娘说:这是你妈?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是你姐呢!姑娘说,难得您这么认为,我妈快五十岁了!她对农妇说:妈,客人夸你年轻呢。
  说话间,玉娥走了进来,她一见农妇,便不由地睁大了眼睛:朝霞!农妇也像是一下子认出了对方,说:我觉得你也面熟呀,你是谁?玉娥说:我是谁你别管,你认识他吧,他可是从广州来的客人呀。朝霞看了我一阵子,摇了摇头说:像是在哪里见过,可一时想不起来了。
  望着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的老同学,我激动极了,我为路上产生的某些想法而羞愧。是的,岁月催人老,苦难的日子亦能加速人的老化,而美好的生活,不是也能使人越活越年轻,越变越美丽吗?
  夜幕开始降临,不大一会儿,一只打着小灯笼的萤火虫从山林中飞进小院,在瓦蓝瓦蓝的夜幕上划出了一道金色的弧线。伴随萤火虫到来的是带着凉意的夜风,风里有我童年的梦、思乡的魂呀。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