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别忘记…… [复制链接]

第9版(大地周刊)
专栏：

　　女儿，别忘记……
　　黎焕颐
　　今年12月上旬，女儿满十八周岁。在这之前的半年，我就知道她向学校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用她的话来说，这是她青春圆舞曲的第一个旋律。孩子渴望成年，而我渴望思想年轻。前几天，她雀跃着满怀喜悦地说：“爸爸，十八岁是我获得法定公民年龄的大事，你该好好替我庆祝呵！”她看着我两鬓褪尽青丝、雪染沧桑，我目注她亭亭玉立、迎风吐秀，父女之间的亲情犹如潮水在喷涌。
　　我说：爸爸过去不给你讲我的经历，是怕你承受不了。如今你成年了，应当有对历史、对人生、对生活的承受力。今天你们能享受温馨，是因为昨天父辈祖辈给你们负荷了苦难。忘记过去，等于背叛。记住，孩子，生活固然充满美好的阳光，时代固然是一马阳关大道，但也有狂风大雨的日子，泥泞艰难的羊肠小径。我说：最近有关刘少奇、彭德怀、邓小平视察南方谈话、介绍党从一大到十五大的一些电视片，你一定要看。这样，你就会明白一些。
　　她问我青年时代谈过恋爱没有？1958年我已经二十七周岁，为什么还不结婚？我告诉她，我谈过恋爱。只是到1957年触雷，爱情，当然也就在雷声阵阵中化为乌有了。“那位姑娘不等你吗？”她问得天真，我答得深沉：“这是晴天霹雳呵！孩子，连天都被打一个窟窿，爱怎么不被劈死？！至于以后二十年：从1958到1978，爸爸在沙漠里，在历史的风雪线上挣扎，爸爸没有人爱，别人也不敢爱……明白吗？”
　　她说：“爸爸，同学们见到你，都说你是我爷爷，我不好意思答复他们。我该怎么来答复他们呢？———你说。”我感到阵阵心疼，我理解女儿的心情。停了半晌，我对她说：“你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你的同学，爸爸的生命是中国共产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从风雪线上拯救出来的。爸爸受冻的青春、爱情、理想，也是从三中全会得到哺乳。一如你一样，是三中全会的乳儿。你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你的同学，没有三中全会，也就没有他们今天的幸福。”我边说，边郑重地将1981年春天她还是婴儿时我为她写的一首题为《题在摇篮上的小诗》一笔一画地写在她的日记本上：
　　爸爸舐你，舐的是／失而复得的爱。
　　爸爸抱你，抱的是／充满希望的未来。
　　爸爸的昨天，风雪漫过膝盖。
　　爸爸的今天，头顶满天云彩。
　　在昨天和今天之间，你是／爸爸生命史上的一根纽带。
　　你本应是属于爸爸的青年时代。
　　可是直到如今你方才破涕而来。
　　这么悠长的岁月，残阳如血，关山如海……
　　长大以后，如果你写自传，这一段空白该怎么交待？！
　　……是的，这是历史赋给你的特征：
　　你整整怀了二十二年的胎！！
　　女儿反反复复细看着，豁然有悟地说：“我明白了，爸爸，我也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女儿。自1957年怀孕，一直到1979年方才成熟，1980年呱呱问世。”“说得对，孩子，如今你走向成年，更要自尊自律，全身心图报呵！至于怎么图报，你的入党申请，只是你的誓言，二十一世纪会严格地审视你的言行。市场经济中，任何物品都可以买到。只有高尚的人格人品买不到。举凡能够用金钱和权势轻易在市场上买到手的东西，都不是人间稀世珍品……记住呵，孩子！望你勿交白卷。”
　　“决不会交白卷。相信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