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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篓与粮仓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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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8-12-25
第12版(大地周刊·周末副刊)
专栏:我的家园征文

  粮篓与粮仓
  周大新
  我的故乡邓州,在南阳城的西南方,和湖北的襄樊地区接壤。那个地方,没有名山大川,不出金银和稀有矿产,有的只是土地——起伏很小的一望无际的农田。史书上记载,这里盛产小麦、玉米、绿豆、芝麻、红薯。按说,那么平坦肥沃的土地,不长庄稼不产粮食不是偷懒?可自打我记事直到1970年我十八岁从军离开,这里的庄稼一直长得不好,粮食产量很低,分到老百姓家里的粮食很少。那个时候,乡下农家盛粮的用具,就是用麦草扎的篓子,高度和直径在两尺左右。劳力多挣工分多分粮稍多的人家,用几个篓子盛粮,人口少的人家,一个篓子就够了。这一点盛在小篓子中的粮食,怎么可能够整天在地里劳作的农民吃一年?那时,吃饱饭一直是乡下农民盼望的大事。我记得,最好的年景,一个成人一年也就能分百十斤麦子,通常,多是五六十斤。再就是一点玉米和一些红薯。那些年月,全家人只有大年初一才能吃上一次白馍,而且是每人一个;十天半月才敢吃一顿糊汤面条——汤碗里的面条屈指可数。如今我还记得,那时逢了娘要蒸馍,不知道家里细粮少的我,总要闹着让娘给蒸白馍,娘有时被我闹得没法,只好在一笼黑馍——红薯面馍里单独给我捏一个白馍。我看见后转而不再哭闹,望眼欲穿地站在锅灶前等,一直待娘把白馍递到我手上我才飞奔出门。手里拿着白馍,心里的那份高兴和快活简直无法言说。白馍拿到手里常常舍不得大口吃下去,先是闻着那特有的香味,然后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吃下去反而更饿——它唤起了我更大的食欲。那时,红薯是农民的主要吃食,一天三顿吃红薯,直吃得腻味透顶。村里人常常看着不大的粮篓感叹,啥时候能天天吃的白面馍喝白面条就心满意足了。当时以为这只是一种渺茫的希望,没想到一进八十年代,这希望竟真地实现了。
  那是八十年代初的一个春天,已经当上了军官的我回乡探亲,因为知道家里白面稀缺,我特意把平时节省的粮票都带在身上,预备回家去粮店买点白面给全家人改善生活。临上火车前,我又干脆买了十斤白面装在提包里。进了家门,家里人一看我从提包里拎出了一包白面,就都笑了,说:如今这东西不缺了。娘拉我进里屋,指着一溜十来个粮篓说:看见了吧,那里边盛的全是麦子。我吃惊了,叫:这么多?爹接口道:如今田地分到各家各户,都精心尽力地种着,亩产比过去高出许多,除了交公粮,剩下的全归自己,所以不缺吃的了。我当时手摸着篓里的麦子,长舒了一口气:我的亲人们终于可以吃饱肚子了!
  在部队上工作的我,因为家里人不再缺吃的而变得心情宽舒多了,日子就在这种宽舒的心境里飞快地流逝着。去年冬天,我又一次回到了家乡,这次回家的一个重要发现,是看到村人们几乎家家都拿出一间房子做粮仓,过去那种用草篓盛粮放在睡屋里的情景已很少见了。这种家用粮仓,地板都是用水泥抹的,能防老鼠;有通风口,可防粮食霉烂;门窗上有保护装置,能够防盗;远离柴草,可以防火。走进粮仓,可见仓房的中间,多是一个可盛几千斤粮食的大囤,或是用高粮秆席圈成的大茓子,用来盛放小麦;靠四周墙跟,摆着一溜躺柜或麻袋,用来盛放玉米、绿豆、谷子等杂粮和薯干。走进这种家用粮仓,你会在闻到粮食香味的同时,立刻感受到农家日子的那种殷实。
  由于粮仓里有了粮食,农人们的饭食也讲究了许多,如今,白馍和白面条已是家常便饭,饺子也不再是奢侈的饭食。一些年轻人白面吃多了,反倒又想吃红薯了,红薯竟又成了稀罕物。一向俭省从不挑剔饭食的我的父母,来我这儿小住时,也提出不想吃白面条,只想吃点大米。
  看来,故乡的那片土地,是真地担负起了养育栖息在它身边的儿女的责任。
  但愿我的故乡人能因而更爱故土并细心地对它进行侍奉,我相信,那片土地也会更加慷慨大度,使我的父老乡亲们能变得更加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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