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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访科威特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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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8-02-08
第3版(国际副刊)
专栏:

  重访科威特
  林皎明
  相隔6年,我终于有机会重返科威特。在海滨大道伫望,思绪翻腾,感慨不止。将脑海中那幅旧画面与眼前恬静的科威特城相比,只觉得她容颜已改,平添了几分柔媚。
  那家紧靠海边的希尔顿饭店还在。凡是战时来访的外国记者,都不会忘记住在这里的日日夜夜。几乎所有科威特战时消息都从这里发出。而今,它已更换主人,改称萨费拉。多巧,又住老地方。沿着当年踏熟的老路进门,拾级而上,穿过战时用沙垒堵死的过道,驻足前廊。噢,餐厅中央那座伊斯兰木栏多角亭,经油漆粉刷,已焕然一新。厅堂内灯火通明,轻柔婉转的乐曲萦绕耳边,一幅歌舞升平景象。再也听不到楼外枪声乍响,再也看不见荷枪实弹的士兵钻进钻出……
  战时,我住9楼。房间门已被伊拉克士兵的皮靴踢破,只好借房间里的书桌权当门卫。幸好,躲过无水无电无面包的艰难时期,我还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下来写稿。而现在,星级旅馆服务一应俱全。同返的几位外国记者也在寻旧。一位服务生忽然说他认得我,“您当年不就住12楼吗?”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是呀,很多人想从战时回忆中找回一丝慰藉,何苦要令对方难堪呢。
  还记得,上次夜抵科城后的次日凌晨,我便赶往穆迪拉。那里是多国部队向伊拉克部队发起空袭的著名战场,北距科威特城40公里。从小山坡顶望去,数百辆军车及小轿车散落狼藉。遗落的弹药枪支不算,士兵抢来的女人内衣、婴儿奶瓶、电视电话、手表金笔、皮箱挂毯。满目皆是。科威特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我却以此判断多国部队并没有重创共和国卫队。意想不到,后来在飞往欧洲的一架班机上,我的同座竟是一位美国退役老兵,他说在穆迪拉的作战经历永远难忘。然而,当我再次站在穆迪拉跟前,却感到一片茫然。沙丘上,几只小羊在觅食,帐篷的主人外出未归,空旷落寞。沙漠一旦归于平静,总是那么单调、荒凉。
  没有见过布尔甘油田大火,算不得在海湾经历过战争。那幅情景令科威特人潸然泪下。太阳被黑色油云遮盖,昏天黑地。四周火光冲天,天边一口口燃烧的油井顺次排开,浓烈的燃烧气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来。整个科威特仿佛陷入了地狱。我穿的那件红格衬衫,一天就全毁了,上面落满黑油点,那可是名符其实的“油雨”从天而降。如今,科威特朋友又把我接到布尔甘油田。那里已是蓝天白云。在一口被修复的高产“油树”前,我细细端详,望着它银灰色的“树干”,浮想联翩。就是这些沙丘中不起眼的“油树”,在默默地喷吐黑金,造就出科威特这样的石油神话之国,也只有石油,才能挽救这块劫难后的家园。
  主人对于哲学,恐怕不太在意。他们相当乐观地相信,依照现在日产200万桶原油的速度产油,新繁荣指日可待,仅仅回收“黑油湖”里的残油,也够吃一阵子的。然而,陈列室里展示的那些数字是沉甸甸的:750口油井被炸燃烧,井喷形成450个“黑油湖”,世界27支灭火队前来援助(中国灭火队工作47天,扑灭10口井火)。虽然这已成为历史,但仅仅把这些铭刻在心,似乎是不够的,引以为戒的事情还有许多。
  在我家里,至今保存着一顶钢盔,那是我在巴士拉附近战场上拾回来的。钢盔内层上,主人的名字还写得清清楚楚,不知他今在何方。这次,我又顺着80号公路作西南行,驱车去阿卜达里边境。多国部队的坦克、直升机在眼际消失,但敌对气氛似乎还残留在人们胸中。少尉穆罕默德参过战,一提起伊拉克,还有一腔怒火。边境线上的士兵得知中国记者想给他拍张照片,非要回帐篷取出自动枪,显得威武一些,但绝不让记者再前进一步。边境那边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这边的警觉和紧张。我觉察,至少在民间,现在恐怕还找不到与伊拉克人建立相互信任的适宜氛围。真是冤家易结不易解噢!
  走进埃米尔私家花园,我惊奇地发现,6年前被焚烧殆尽的枣椰树已吐新绿。草木枯荣,人事沧桑。在重访科威特的几天里,与新闻部官员、公司雇员、政府机构司机、小店店主等各色人物接触,笔者发觉,科威特人待人有了细微的变化。不错,还是那身白袍,还是那条黑箍下压着的白头巾,但人变得随和了,多了一份老练和豁达。新闻部接待官员穆罕默德战时被俘过,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邻居会在一夜之间闯进家门。他侃侃谈起他的战时经历,少了往日的盛气。
  在科威特,我曾经拍过一张非常珍贵的老照片。画面上,我坐在一辆日本吉普前车盖上,腰间围着那件红格衬衫,天色昏黑,身后是十多条直冲云霄的火舌。那是一位著名美国摄影记者见我孤身一人闯战场,特意在油田火场为我拍下的。旧景不再,这帧照片才显得格外珍贵。它给我留下的思索,将长久印刻在我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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