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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亮的镰刀青青的草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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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8-01-24
第12版(副刊)
专栏:路边拾翠

  亮亮的镰刀青青的草
  萧重声
  那头风烛残年的老黄牛,走路已经蹒蹒跚跚,但是胃口还好,拉车拉犁还每每企图重现当年的雄风。先前,我只是在它拽碾拽磨的时候,扬起树条子跟着它屁股转。当我踏进小学门槛之后,每天放学回家为它割草铡草、饮水喂料,就自然而然地成为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每次割草出发之前,我总要把短把铁镰上的刃片卸下来,在磨石上认认真真打磨一番,再用指头试试薄如竹纸的刀刃。为了炫耀自家的刃片磨得“馋火”,有时还要在伙伴面前模仿杨志卖刀,拔几根头发在刀刃上吹弹一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刚从老师嘴里趸来的这句似懂非懂的话,从实践中很快加深了理解。
  待到一头扎进广阔的田野,才明白没有比割草更合口味的活儿了。在学校里关了大半天,“抬头挺胸手背后,不准交头接耳做小动作”,回到家中,大人的目光更像锥子一样刺着屁股,哪有自由自在的份儿?现在好了,野雀儿冲出了笼子,牛犊子挣脱了缰绳,不用再看老师的眼色家长的脸色,跳河戏水、骑马打仗、盘腿斗鸡,几乎是每次割草之前的必修课目。
  河渠边、沙梁上、沟坎下,村庄周围凡是长草的地方,几乎被我们剃光了头,露出了白花花的毛茬,我们不得不满世界乱转。一旦遇到茂盛肥嫩的野草,伙伴们会不约而同欢呼起来,翻跟斗似的冲上前去。没有人喊口令,却是一场名副其实的竞赛。一个个只顾闷着头,蹲着或者干脆跪在地上,齐刷刷地挥动镰刀。镰刀闪闪,嚓嚓起落,常常会引得路过的大人啧啧称赞。
  仲春时节,青草和小麦一样才起身,握之不能盈把,镰刀只有紧贴地皮,才能刈割净尽。那次正割得起劲,砰地一声,镰刀碰到一块石头上,弹跳而起的刃片不偏不斜,正好砍到左手食指上,小半截指头随即搭拉下来了。霎时间还不怎么疼,我立即把断指对上,右手紧紧地捏着。鲜血随即涌出,疼痛入心。一位伙伴连忙抓把面面土给我捂住伤口,另一位伙伴从褴褛的袖口撕下一块布条,替我紧紧地把食指缠起来。我疼得勾着腰在地上蹦跳,嘴里啊啊地叫着,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一个伙伴看我龇牙咧嘴,骂道:“没彩!今后晌从学校回来的路上,还在看关公呢,这会儿咋就成了这么个样子?!”
  这一声臭骂刺激了我,唤醒了强烈的自尊心和自诩的“英雄气概”。伤口虽然疼得抽筋,心里却坦然多了。
  随着几场南风悠悠吹过,麦梢日渐发亮。某天傍晚,我在波涛汹涌的麦田里飘来浮去,找不到一片能割的好草。正在焦急,随着麦浪起伏,眼前忽然现出一座孤坟,周围青草格外茂盛,足足半人多高,看样子从来无人问津。心想:莫非其它割草的娃子眼里塞了沙子,怎么连这么一片好草都看不见?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扑里扑腾就挥起镰刀。割着割着,忽觉左臂格外冰凉,有什么东西啪啪拍打,抬起满攥青草的左手一看———妈呀!草把里夹着半截子擀杖粗细的长虫,那尾巴挣扎着还要向我脸上打来;再看脚下,原是一处塌陷的墓穴,黑乎乎,阴森森,另半截长虫正慢慢地向墓穴中钻去。
  我原本并不害怕长虫。可是,这会儿猝不及防,还是被长虫吓破了胆。我顺手丢掉草把,拔腿飞奔到大路上,好半天胸口还在嗵嗵地跳,不敢回去取担笼。我想,也许因为手中有把亮亮的镰刀,已被拦腰削断的长虫才不敢和我纠缠。否则,若被它缠住腿脚咬一口,那就麻烦了。
  这事就像一阵冷霜,霎时把我割草的兴头打蔫了。曾有几天,我闷闷不乐,心情烦躁,觉得割草不再舒心美气,它和锄地挖土挑担推磨一样,需要付出无尽的汗水,经受种种艰难、痛苦,才能换回老黄牛的饱餐和大人们的称赞。然而,托生为一名贫苦农家的娃子,命里注定必须挥镰舞锹,放学回家后不去干活,莫非要终日养膘坐等衣食不成?
  没过三天两后晌,我就照样呼朋唤友,提镰背笼,重操旧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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