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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水之搏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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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8-08-06
第12版(副刊)
专栏:

  与水之搏
  彭见明
  我在洞庭湖畔的岳阳城中已经度过了十二个炎夏。每年这个季节的热门话题是:洪水。来自长江上游、来自贵州和湖南全境的湘、资、沅、澧及众多河流的洪水,每年的这个季节,不期而至,汇集洞庭。这个时候的洞庭湖,如一只装满水的洗澡盆,以《岳阳楼记》中范仲淹老夫子的描绘是:浩浩汤汤。不同的是,装水的“洗澡盆”,不是木质和铁质的构造,而是泥巴的边沿。不知哪一刻洪水漫过泥巴的盆沿,或者随便撕破一条口子,灾难便不可设想。这个季节里,所有市民均无心干别的事情,每天密切注视着电视和广播公布水情,成群结队到湖边看水,惴惴不安祈求上苍保佑不要出事。而各级领导、党员、干部、军人和所有部门、单位以及湖边的农民,则全体动员,全力以赴投入抗洪抢险的各项工作之中。这是当下高于一切的头等大事。年年岁岁如此,喊着同一个口号,唱着同一首战歌。
  稍有阅历的人,在谈到1954年时,首先想到的必是“洪水”二字。因为1954年的洪灾曾使我国南方和北方的许多地域,遭受过巨大损失,经历过那场灾难的人们无不谈水色变。
  但是洞庭湖区在此之后的1983年、1996年,却经受着超1954年洪水的冲击。尤其是1996年的特大洪水,被专家和百姓称为“百年不遇”。
  好不易扼制了这场洪魔的肆虐,总算没有造成大的损失,与1954年相比,疲惫不堪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人们是带着微笑的。人们想:走过了1996的难挨之夏,挺过了“百年不遇”这一险关,那么,总该松一口气了吧。按自然规律轮回,别说再过一百年,几十年内应该不会再降临如此恶水了吧?
  然而,没容人们缓过气来,只隔一年,更大的洪水接连而至。超1996年的水位让人们目瞪口呆。而且来势更猛,高水位持续不退,洪峰一次接一次连续冲击堤岸,自6月中旬至今一个多月不让人们有一个喘气的机会。就这样,在岳阳一千多公里濒临最大威胁的湖垸和长江防线上,七十多万防护军民,已经苦熬了一个多月了。
  他们必须日夜困守在堤坝上,十米一哨,三五十米一岗,哪怕有一丝泉水沁出都不敢疏忽。浸泡已久的泥巴堤,不知什么时候支撑不住便要垮下去。事实上险情百出,有人形容这被狂风、恶浪、高水位浸泡的千里长堤已是百孔千疮。这三十多个日日夜夜,无法计算这堤身已经打了多少个补疤。
  几十万军民已经个把月不曾回家。平日还算白净的机关干部,经日晒雨淋,熟人见了面都不敢相认。饥餐饱食、风餐露宿这还不能作为话题。有时找不到水喝,只好在漂浮着死猪死鼠的湖里掬一把解渴。血吸虫的感染自是顾不上了,抗洪抢险焉有不下水的道理?红眼病、皮肤溃烂、腹胀肚泻、感冒发热是在堤上水里劳作者的普遍疾病,治这些病的药要用卡车拖。炎天热暑十天半月洗不了澡换不上衣不为奇事……老百姓尚能如此经受磨难,那么干部呢?县委书记和民工一样蜷缩在堤上睡觉;常见打着吊针在一线指挥的领导干部;一位县长曾全身溃烂无法脱下衣来,只好用剪刀一片片切割;湖南省委副书记储波曾被大水围困十几个小时吃不到饭,好不容易分到一份盒饭,最后与秘书一人持一支筷子共同分享。在我写这篇文章时,正坚守在洞庭湖最险地段团洲垸的岳阳市委书记张昌平,已六天六夜未曾睡觉……不堪一击的千里堤坝,硬是被如此这般的仁人壮士在强撑着,硬顶着。这么长时间的折磨,人的能量正发挥到了极限,新闻工作者坦言他们已经用完了所有形容“艰苦”的词汇。
  年年防汛,何时休矣?这当然是湖区人最关心的问题。但是一抹阴影令我们无法摆脱:洞庭湖的全盛时期(清道光)面积为六千多平方公里。建国初还有四千多平方公里。而现在蚕食得仅剩两千六百多平方公里。昔日洗澡盆已变作今时的洗脸盆,而老天爷洒下的泪并不因此而少。更有甚者,每年有一亿立方米的泥沙灌入洞庭,抬高湖床,形成滩涂,阻滞洪道……我们还可以找出一大堆助水成虐的原因来,我们还可以慷慨陈词指责种种弊病,但事实上问题远远不是我们设想的那么容易解决。退田还湖,将蚕食的原本属于湖泊的土地还给她行不行?那么赖此以生存的人怎么办?往哪里去?而且人口仍在日益膨胀。要是将千里险堤都以水泥石块护坡,便没有垮堤之忧了。但是我们一时还拿不出这笔钱。而保护生态,减少泥沙淤积,则更是浩大久远的工程。
  但对洞庭湖进行大动作的治理,已在党和政府的计划和行动之中。数天前,朱镕基总理站在洞庭湖畔(也曾是大禹治水留下足迹的地方)已作出了令人鼓舞和振奋的决定。我想属于洞庭湖区人无水患之忧的好日子应该是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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