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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扎花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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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8-02-03
第4版(副刊)
专栏:

  湘西扎花女
  彭学明
  我观看了湘西歌舞剧《扎花女》,当音乐和舞蹈都在一面布上流动时,我惊诧了,湘西——我的父母之邦,竟然还有如此美妙绝伦的劳动颂诗!
  一朵花,一朵阳雀的花,开在一块突兀的土堡上。
  一片花,一片狗爪子花,团在一弯洼坡坡旁。
  一山一山的桐子花。一山一山的金银花。还有一山一山叫不出名的花,都沉醉在春天的胸膛。
  花丛里,一群鸟声走来。鸟声里,一条河流走来。河流的周围,诗画的童话一一铺展。悠悠筒车。袅袅雾岚。朦朦村庄。曈曈曙色。都含情脉脉地弥漫着一种梦幻。天亮了,春醒了,太阳公公起床了。一面素色的土布,开始为春天唱歌。
  这面素色的土布,是扎花女的心窝窝纺的,是心上人的肉垛垛织的。几十几百个日日夜夜,美丽多情的扎花女就那么背依青山绿水,面对日月星辰,纺啊,纺啊,纺出了一缕缕丝线、一抹抹阳光,纺出了一线线清嫩的流泉。一把铮亮的牛角梭,是心上人情赠的信物,让她把根根丝线织成一片天幕、一挂飞瀑,织成情哥一扇温柔的胸脯。现在,这扇胸脯就在扎花女的眼前兴奋地起伏着,任一双绣花的手掌在上面颤抖。扎染扎染,先扎后染,那么,扎什么呢?
  扎路边的花草。
  扎花丛的蝴蝶。
  扎水底的鱼虾。
  扎天上的明月。
  扎阿妈的青丝帕。
  扎阿爸的水烟袋。
  扎情哥哥水汪汪的眼睛、银闪闪的脚铃。
  在针线的撮合下,镰刀和锄头走下山岗,在土布上落座。扎花女手指过的地方,梦想与希望都如大豆高粱一样长出来,组成一幅幅美妙的图画,与扎花女坐谈。
  在坐谈的光景里,每一位男子口含一片木叶,踩着欢快的曲子,狂欢而来。木叶悠悠,舞步匆匆,男人的心事,透过木叶和舞步,传送给扎花的女子们。这些男人,是天生的舞蹈家和歌手,几招妩媚而野性的调情与挑逗,扎花的女子就止不住了,心慌意乱地踩着舞步与曲子,迎风起舞。舞蹈是真实的,真实得如同母亲在园圃里扯一兜白菜;舞蹈是夸张的,夸张得如同父亲穿着一条开裆裤,让你刺激、兴奋,回味无穷。舞着舞着,每一对男女,很快对号入座。肩与肩靠在一起。脸与脸贴在一起。眼与眼望在一起。胸与胸贴在一起。一面素色土布,是扎花女最抓人心的道具,一手飞去,就把男人牢牢裹住,像绳索,把男人越捆越紧,然后被牵向染房。
  木制的染房,灶火正旺,高大的染桶,轻烟蒸腾。几根长长的染杠上,悬晾着一段段染过的土布,靛水淅淅沥沥。墙上、地上,到处是靛蓝靛青的染料。桶变成了靛蓝靛青,人变成了靛蓝靛青,屋顶屋外飘出的柴烟也变成了靛蓝靛青。忙碌的男女,围着染桶,或搅或拌,或晒或染。笔直的染棍,是一杆笔直的墨管,流着蓝墨,写着蓝字,绘着蓝图。不小心,染料溅了出来,跳到红男绿女的身上、脸上,用手一抹,活脱脱一个大花脸!于是,就有女人笑得直不起腰,就有男人笑得屁股翘上了天,更有男男女女,蘸了染料,往别人的脸上抹。笑声与欢乐把屋顶挤出一扇天窗,飘向野外。男人的情感越搅越混,越染越浓。女人的情感越搅越乱,越染越深。一面扎花的素色土布,成了一条蓝色的河流,微波不兴。普通的染房,成了一个温馨的胎盘,让爱情和美丽怀孕、临产。
  在一条真正的河流边,那些男女又带着爱情和美丽,歌舞着赶来。扎过染过后,他们还要把扎染放到最清洁的河里漂洗。扎染的土布一贴进河面,水就殷勤地忙碌起来。水与布亲切地厮咬、绞缠,水与布亲切地拥抱、相恋。古典的水与古典的布,相亲相爱,难分难舍。沉重而多余的染汁褪去漂走了,只留下真实而质朴的颜色。各种扎染的图案,在水里沉淀出来。一些田园牧歌,一些烟雨横笛,还有一些柳絮紫燕,都在扎染的布段上跳跃舞蹈、浮上水面。只有心上人才看得到的少女的腿、少妇的臂,都珠圆玉润地插在水里,若一只水鸟顶着一朵莲花。那些纤纤如葱的手指,不仅仅是一支支吟诗写字的笔,把扎染描绘得美妙绝伦,还是一支支唱歌吐曲的笛箫,把一河春水弹奏得浪花滚滚、笑语声声。一段扎染——一面琵琶,一河春水——一根琴弦,被水做的女儿们演奏得春光无限。
  黄昏。夕阳搁在山口眺望,阳光踩在水面舞蹈,一面面扎染,是一面面旗帜高悬在乡间。那是劳动的艺术和画图。那是劳动的艺术和诗篇。是音乐和舞蹈,是永生和不朽。就此,每一位扎花的女子就有新娘的嫁衣了。每一位扎染的男子就有新郎的头帕了……
  湘西扎染,一封民间情书,与音乐和舞蹈,与诗歌和艺术,世代传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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