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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镜”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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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8-02-06
第11版(作家文苑)
专栏:似水流年

  门前“镜”
  韩石山
  人都有怀乡之情,维系这乡情的,有的是山,有的是水,有的是人,我呢,却是老家门前的那片地。不是果园,不是良田,就是大门前面那片方方正正的土地。
  在我的感觉上,那是一块镜子,照见我少年时在家乡度过的时光,照见我的亲人,还有我的四邻。
  说它是一块镜子,不止是比喻上的意义,那瓷实,那光洁,都堪称一面镜子。不是铺了什么上好的材料,是一家人长年累月洒扫的结果。
  我们村在晋南平原上,三四十户人家,分作两条街,多数人家的院子,都是相向而立,我家的院子坐北朝南,前面没有人家,门前的地就显得宽了许多。院门开在西南角,两旁有砖砌的圪台,高约两尺,西边的短些,东边的长些,既可保护门房的外墙,也可供人歇息或堆放杂物。圪台以外就是门前的地了。
  我们那儿的土质真是好,俗称绵土,湿时是泽润的黄色,干了是银亮的白色。还有扫地的笤帚,也有特异之处,用一种高粱篾子扎成,长长的,软软的,双手握住,从地上轻轻掠过,不会划破地皮,却能纤尘不遗。
  日出而作,洒扫庭除,这一古老的传统,在我们那儿体现得最是明显。每天清晨,祖母和母亲必定将院子和门前清扫一遍。若放了假,我和哥哥也要动手。通常的分工是,我和哥哥分扫前后院子,祖母或母亲扫门前。日落之前,还要再扫一遍,这次可就全是我们兄弟俩的事了。地上起了尘土,扫前还得洒上水,要不扫不干净。
  我那时尚小,对扫地很是头疼,尤其不愿扫门前的地,总觉得看上去干干净净的,扫个啥意思,多是匆匆划拉几下,顷刻之间便提溜着笤帚回来了。祖母看到了,必定喝斥:再扫去!本来就不想做的事,还得再做一遍,我脖子一拧,嘟哝着不想去。祖母常说:门前的地是一户人家的脸面,这家人勤谨不勤谨,外人从门前走过,一看就晓得了。这道理,我当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的,现在懂得了,却无地可扫了。
  不愿扫地,可我知道扫过的地方有多好。冬天在门前晒太阳,那太平常了。最惬意的该是夏天的傍晚。
  晋南是有名的火炉子,白天的热气,入夜都难以散尽。四合院里不通风,更加溽热难耐。好多人都是先在门前坐着聊天,直等到热气稍退,才回屋里入睡。一轮或圆或扁的明月,挂在树梢上,地上明晃晃的,似乎一泓碧波。田野上的风,从巷那头徐徐吹来,轻轻摆动的树叶被月光映在地上,似乎水中的荇草。每当此时,我总是拉上一领席子,铺在圪台上,半睡不睡地躺着,朦朦胧胧中,听大人们讲说陈年旧事。有时讲到哪儿闹鬼,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堵上耳朵,心却痒痒的单怕听不完全。
  最有趣的是,大人们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们几个孩子在一旁玩“捉猫乎”或是“官打捉贼”。有时几个更小一点的孩子玩土块或砖块,稍作想象,还能体会到古诗“儿童未解供耕织,夜傍桑阴学种瓜”的意境。
  母亲早就不在老家住了。前年我回过一次老家,以为还能再看到门前那瓷实光洁的地,甚至想到,邀上三两个儿时的朋友,趁有月亮的晚上,就在门前的圪台上小酌一番。回去看到,门前的地脏兮兮的,几无插足之地。和弟弟谈起此事,他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讲究,如今没人会在意门前的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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