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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代俞平伯先生写了哪几篇文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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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4-11-03
第3版()
专栏:

我代俞平伯先生写了哪几篇文章
王佩璋
现在,文艺界展开了对“红楼梦”研究中错误观点的批判的讨论。这一讨论的目的在于清除残存在古典文学研究工作者思想中的资产阶级的立场、观点和研究的方法。这是一个有重大意义的论争。
因为用资产阶级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来研究红楼梦而产生的许多毛病,在许多研究红楼梦的古典文学工作者的身上恐怕都是或多或少的存在着的——所以这次争论是有着广泛而重大的意义的,但表现得尤其严重的是俞平伯先生的许多研究红楼梦的作品。
为了这次论争更彻底更好地进行,我有责任来说明一件事实:
在俞先生近时所发表的文章中,其中有四篇是由我执笔的。这四篇是:一、“红楼梦的思想性与艺术性”(东北文学一九五四年二月号);二、
“红楼梦简说”(一九五三年十二月十九日大公报);三、“我们怎样读红楼梦”(一九五四年一月二十五日文汇报);四、“红楼梦评介”(人民中国一九五四年第十期)。“红楼梦的思想性与艺术性”一文最长,作在最先;“红楼梦简说”是这篇长文压缩成的,可以包括在它以内;“我们怎样读红楼梦”一文我的意见很少,其结构内容都是俞先生指出的,写成后又经俞先生增删改定的;“红楼梦评介”的底稿就是“红楼梦简说”,又经人民中国编辑部增删修改的。
这几篇文章,尤其是“红楼梦的思想性与艺术性”一文的观点显然与俞先生其他的文章是不同的,这里就着重的说明这一长文写作与改动的情形:
这篇文章写作的过程是这样:外文刊物人民中国编辑部请俞先生写一篇向国外读者介绍红楼梦的文章,俞先生写成了“红楼梦简论”,后来因为不合用,并且向俞先生提了建设性的意见,改在新建设三月号发表。俞先生就叫我代写一篇给人民中国。我从前作过一篇关于红楼梦的报告,内容大致是:阐明红楼梦的主题思想为暴露封建主义社会的腐朽和剥削、压迫人民的罪恶;说明宝黛爱情悲剧的原因是封建社会不容自由恋爱,不容反封建思想的存在,而宝钗思想合乎封建社会的道德标准。
我用上述内容作为基础写了这篇文章(后来因为文章太长,转给东北文学)。
这篇文章删改的情形是这样:
俞先生自己写的:
(一)在文章前面谈到红楼梦过去被禁止阅读,那“在从前封建时代里,家长们以‘诲淫’为借口……”至这一段末“都在‘正照风月宝鉴’之例”(见东北文学第二一页)这一段是俞先生自己增写的;紧接着下面一段“表面看问题……”至这一段末“这真算被他说着了”(见东北文学第二一页)这一段是俞先生做了较大的改动的。
(二)在文章后面谈到红楼梦的一些缺点,那“就思想方面看”至下一段末“与作品本身的隐晦是有关系的”(见东北文学第三二、三三页)这两段是俞先生认为我原写不妥,自己写的。
我原稿上有,经俞先生删去了的:
(一)在文章的前半,谈到贾家生活奢侈,说
“他们另外有主要的经济来源——剥削在他们的土地上生产的农民”与下一段“我们来看他们对佃户的剥削吧”(见东北文学第二三页)之间本来我写了一段:
“封建制度的政权就是地主阶级的政权,皇帝不过是地主阶级利益的代表。地主剥削农民是被视为天经地义的,因为地主阶级政权的经济基础就是建立在剥削农民上。农民终年劳苦,但是要把收成的一半以上交给地主,弄得衣食不周;地主终年四体不勤,可是能够衣锦食肉。这是不合理的,可是在封建社会中却是真的。”
紧接着说庄子上交来的钱粮是那么多而贾珍还发脾气,结论是“不和你们(佃户)要找谁去”,与下一段“地主阶级对穷苦人民的剥削止于此么?”(见东北文学第二三页)之间我本来还有一段:
“这种剥削是残酷到了什么程度呢,不看这段描写,实在是很难想像的。其实呢,到了冬天而还‘冬事未办’,拿老婆孩子煞气的刘狗儿,到贾府去‘打抽丰’被豪奴们冷淡、被主子们嘲笑的刘姥姥,不就是乡村贫苦农民的影子么!我们不要以为刘姥姥进大观园一回是贾母惜老怜贫,周济穷苦人;其实乡下农民为什么穷苦呢,还不是被地主剥削的。夺去了他们自己劳动换来的身上衣、口中食,然后又偶尔极个别的给他们一点残羹冷炙,这就是宽仁厚义么!刘姥姥游大观园一回是够讽刺的,但对象不是刘姥姥,而是那些被农民辛苦的劳动成果喂养大了而又反过来嘲笑农民的无知、愚陋、贫穷的地主阶级寄生虫们。”
(二)在文章后面谈到高鹗续书一段说“这就在某些程度上削弱了红楼梦反封建的意义和作用”(见东北文学第三三页),这句上面我本来写了一段:
“我们说,高鹗续书的功劳是不但使红楼梦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而且使红楼梦有了更深一层的反封建的意义——暴露封建社会婚姻不自由;但是续书中的两点要不得的思想——功名思想,富贵思想,就把这功劳抵消了不少(当然功罪相较,还是功大罪小。),这两种思想的作祟,不但把宝玉截然分成两个人——由骂人‘禄蠹’变成自己去‘中乡魁’;并且使作恶多端的宁荣二府又‘善者修缘,恶者悔祸’,而‘家道复初’起来。”
此外,其他个别字句的改动和为了大段增删而把上下文做了某些相应的更动的情形还有一些,但因为不像这么突出,这里不说了。
关于俞先生自己增改的,因文章具在,现在不多说;我只来谈谈俞先生删去这两处——从这两处删削可以看出俞先生一部分思想:
从删去(一),可以看出俞先生只承认红楼梦所反映出来的贾家剥削农民的一些现象,而对“封建制度的政权就是地主阶级的政权”这一事实认为不必提及,对当时“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强烈的阶级的对比不愿分析,对所以造成农民的无知、贫困的原因不愿追究;也就是不愿更进一步接触这问题的本质——封建社会阶级对立的本质,而这正是红楼梦所主要反映和出力抨击的。
俞先生这种态度所反映的不只是资产阶级思想的问题,而是在俞先生身上,还有着封建阶级的思想残余,所以对于封建的地主阶级还不能完全划清界限,对他们不愿给以应给的憎恨,对于他们残酷剥削的本质不愿加以分析和暴露。这并不是一件偶然的事,在“红楼梦研究”中就可以找到许多俞先生同情封建地主阶级的没落,悲悯剥削者末路的证据:
例如谈到红楼梦的作者和书的主题时说:
雪芹幼年享尽富贵温柔的人间福分,所以才有红楼梦。(一四五页)
我想红楼梦作者所要说的,无非始于荣华,终于憔悴,感慨身世,追缅古欢,绮梦既阑,穷愁毕世。(一四七页)
由盛而衰,由富而贫,由绮腻而凄凉,由骄贵而潦倒,即是梦,即是幻,即是此书本旨。(一四七页)
这不但歪曲了红楼梦反封建的现实意义,而且表示俞先生对书中所写的“富贵温柔的人间福分”、“荣华”、“古欢”、“绮梦”、“盛”、“富”、“绮腻”、“骄贵”还不胜羡慕和追惋。
又如关于贾家末路说:
不但宁荣两府之由盛而衰,十二钗之由荣而悴,能使读者为之怆然雪涕而已。(一二二页)
抄没以后,贾氏诸人关进监牢,宝玉凤姐都在内。其时奴仆星散,却有昔年被逐之丫鬟犹知慰主,文情凄惋可想而知。(第二二一页)
写凤姐身后底凄凉,是写贾氏末路底光景,甚至于赫赫扬扬百年鼎盛的大族,不能荫庇一女,反借助于乡村中的老妪。这类文情是何等的感慨!(一五五页)
这“奴仆星散,丫鬟慰主”,“百年大族不能荫庇一女”是对封建阶级的没落寄与了如何深刻的同情!
俞先生对后四十回特别不满的原因也在这里。他说:
后来贾氏诸人对于黛玉,似太嫌冷酷了,尤以贾母为甚。(第六○页)
第九十六回“瞒消息凤姐设奇谋”,以我们眼光看来,何必写得贾氏一家如此阴险?(第四○页)
凤姐宝钗写得太毒。(第六八页)
依俞先生看,贾氏诸人,宝钗凤姐不该这么“冷酷”和“阴险”,难道他们应该是“热情”和“善良”的么!
尤其是凤姐,这封建阶级典型的代表——他放高利贷,接交官府,包揽词讼,杀害人命,淫乱奸险,俞先生对她的末路却寄与了不少的同情:
凤姐结局很凄惨,令人悲感。(第二一五页)
册子上一座冰山,是活画出墙倒众人推的光景。(第一六○页)
“知命强英雄”很好的回目,也应该有很好的文章写出她末路的悲哀,所以令人洒泪也。(第二一六页)
所以,存在在俞先生思想中的,不只是资产阶级的文艺观点而已;同时,还伴有残余的封建阶级思想和没落的士大夫阶级的感情。因之才会对贾家的破败、凤姐的末路这么悲感和同情。
从删去(二),可以看出俞先生对红楼梦后四十回估价的不足。这种错误的看法也是贯串在整个“红楼梦研究”中的。这本书中几乎没有一篇文章不是对后四十回加以贬斥的。这说明俞先生没有从作品本身在广大读者中所起的客观效果来看这问题。
由于俞先生的错误的资产阶级文艺思想,俞先生对红楼梦的了解是从“色空”(一切现象终归幻灭)的基本观念出发的,于是产生了许多真假反正、可彼可此、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的看法;又由于在俞先生思想中还有许多没落的封建主义思想的残余,就更使得俞先生对书中封建人物和封建事物没有强烈的憎恶和否定。这两种错误思想表现得最突出的就是俞先生竟把宝钗黛玉这两个性格绝不相容的人物说成作者原意是“双美合一”,并且肯定钗黛二人在八十回后感情很好,因为黛玉因病早卒,宝玉才娶宝钗,宝钗嫁后对黛玉还不胜追念;从而贬斥后四十回续写的宝黛悲剧如何如何不好。
不错,俞先生的这一说法是有“脂批”做依据的。但是,首先,脂批不可尽信,如第一回“好了歌”中“说什么粉正浓,脂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对这“如何两鬓又成霜”甲戌本脂批“黛玉晴雯一干人”(原本不在,据过录本),黛玉不论,晴雯却是在七十八回就死了的,何曾活到“两鬓成霜”,我们如果信了这条脂批来推后书,那岂不该说晴雯黛玉都活到六七十岁么。所以全据脂批来推八十回以后的事,是不可靠的。另外,推测一本未完的书的后来的结局最主要的是应该以所存的书的本文做依据,而不该抛开了本文去用不可尽信的批语。从前八十回看,宝钗确实是一个典型的封建主义的忠实的信徒,黛玉则是一个强烈的反封建的青年女子的代表,这样性格绝不相同的两个人,在前八十回中就已经表现了许多不可调和的矛盾和冲突,难道到了八十回后就会忽然“化干戈为玉帛”了么,这是不能想像的。
俞先生因为先有了一个主观唯心的“双美合一”的错误看法,并且引了“脂批”做为立论的根据;于是无视红楼梦八十回中所写的宝钗黛玉两个基本上不同的人物的矛盾和冲突,而一口认定在八十回后宝钗黛玉感情很好,“双美合一”,从而贬斥后四十回的宝黛悲剧的“不合作者原意”。
当然,前八十回是曹雪芹作的,后四十回是别人续的,这问题是不能混淆起来的;但不把它们混淆起来不就等于否定了后四十回,不就等于无视后四十回一百多年来在广大读者中所起的作用而把它的价值一笔抹杀。
红楼梦的后四十回自发现不是曹雪芹原著后,一向是被人贬斥的,这些贬斥,就都写在高鹗的帐上;并且更反过来,因为高鹗而贬斥后四十回——高鹗中过举人、进士,做过御史,而后四十回不幸正有“宝玉中举”一事,于是就说红楼梦后四十回整个(宝黛悲剧也在内)都要不得了。
当然,“人”和“文”是有密切关系的。但对这问题我近来有这么一个很不成熟的新看法:我认为后四十回的绝大部分都不是高鹗续的,而是程伟元买来的别人的续作。理由是哪一些,当另外写文说明。
我认为后四十回绝大部分都不是高鹗作的,所以不能因为高鹗之中举人、进士,做御史而菲薄整个后四十回;但后四十回买来的稿子很乱,经过高鹗整理的,在这整理的过程中他可能就加进去了一些东西——与他的功名利禄思想相称的。这些东西与买来的稿子混在一起,给红楼梦后四十回带来了芜累。我颇疑宝玉中举,贾家复兴的一些文字是高鹗后加的,因为从第九十六回至一百十七回并没写宝玉上学,也没有暗示宝玉中举的文字,而这一大段正是宝黛悲剧,宁荣破败的一连串事变的紧张场面;此前暗伏宝玉中举和此后直写宝玉中举的一些文字,如两番入家塾、讲义警顽心、试文字、中乡魁等,与一百二十回说贾家复兴的文字我疑心是高鹗加上去的。
至于后四十回的续书者是否曾看到曹雪芹的八十回后的某些残稿,而依据这些材料续写的,我想,这可能也是有的。后四十回使红楼梦的人物和故事发展得很合理自然(宝玉中举、贾家复兴除外),可能是有依据的。
我所以这样强调的提出后四十回绝大部分不是高鹗续的,是因为:
后四十回故事的发展因为没有符合俞先生的“双美合一”的主观唯心的成见,写出了“宝黛悲剧”,而受到了俞先生的贬斥;但俞先生这贬斥是与贬斥“宝玉中举”同时的。所以我在这里特地说明:后四十回的绝大部分,如宝黛悲剧、宁荣破败都不是高鹗写的,而是程伟元买来的别人的续作;但宝玉中举、贾家复兴可能是高鹗加进去的。所以不能混为一谈,应该分别视之,宝玉中举是不好的,但不能因批判宝玉中举同时也否定了宝黛悲剧。
假如我这不成熟的看法还可以成立的话,那我们对后四十回的态度就应该是:肯定原续书者所写的部分——宝黛悲剧,宁荣破败;批判高鹗加进去的部分——宝玉中举,贾家复兴;而不是像俞先生一样的把后四十回一笔抹杀。
我代俞先生写文章这件事在我是犯了错误,俞先生也犯了错误,应当另外检讨的。今天我把这件事揭露出来,是为了把问题弄清楚,使读者知道那篇是我写的,以免在这次讨论中混淆不清;并且说出俞先生对这文章改动的情形(当然,我原来的文章中也是有许多问题的),从这些删削改动中也可以部分的说明俞先生在对红楼梦的研究中的资产阶级的文艺思想,使这次讨论更好地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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