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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进昆明——往事忆旧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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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8-08-07
第11版(大地周刊·作家文苑)
专栏:

  初进昆明
  ——往事忆旧
  彭荆风
  那年冬天很冷,我们追随陈赓兵团在细雨、碎雪、浓雾中艰难地行进于广西、贵州边境的十万大山间;那一带多是人烟稀少的高山秃岭;前边已有几万人马经过,粮食吃完了,铺草揉烂了,找不到村寨时,我们就饿着露宿于山岭间。不过我们的情绪仍然很高,越过荒凉贫瘠的滇桂黔边界,就可进入云南去往昆明,那可是个四季如春的城市,我们将在那里工作、学习……
  当时,我们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军校学生,年轻、单纯,对生活更是充满了美好的希望,随着离目的地日益接近,常在心中编织的未来生活画面也越来越绚丽:进了昆明,我们将过着安定的生活,我还可以在工作之余从事写作,写那美丽的昆明。想到这些,完全忘了行军的艰苦。
  二月末三月初,我们终于进入了昆明,用近于阅兵式的步伐,列队从古老的金碧路穿过金马、碧鸡牌坊,向市中心的近日楼、正义路、马市口走去。虽然是初春,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已一派清绿,茂密的枝叶如一道绿色的长廊从东向西、自南至北地延伸。当我们的队伍从武成路北一条小巷走出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大片更迷人的水溶溶绿色,万千株垂柳、山茶、松柏围裹着一汪明亮洁净的春水。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就是有名的翠湖。
  我想起了苏轼的名句“半壕春水一城花”,若不是在队列中,我会扑进那一片绿荫!
  湖岸西边有座被黄灰色的低矮围墙环绕着,占地很广,有着巨大的四合院式走马转角楼,楼中间有一大块操场的军营。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在近代中国军校历史上与保定军校、黄埔军校齐名的云南讲武堂旧址。如今归我们这所革命军校使用了!我们这三千多人,在六千多华里的西南进军中,过去都是分散驻扎,今天才能集中在一起。
  指导员告诉我们,别看这里陈旧破烂,可是个历史悠久的地方,朱总司令、叶剑英总参谋长都在这讲武堂读过书受过训。
  呵!我们没有想到那几颗耀人眼目的灿烂星座,最初却是从这简陋的军营里升起,也就觉得眼前的砖木结构楼房、平坦的大操场,特别是那些躯干魁梧的古老松柏都满含神秘色彩。有人激动地喊了一声:“朱总司令万岁!”“万岁!”其他的人也大声应和。这是对那远在北方的一代伟人、我们敬爱的总司令,由衷的敬意!
  人多,营房不够用,每个中队只分配到一间大教室,在地板上铺着一条薄薄的床单挤着睡觉,我是这个中队一百五十名中的第一名,半夜醒来常发现已被同伴挤出地铺滚到了光滑冰凉的门口;云南高原的气候昼热夜凉温差极大,冻得我长久难以入眠,但想到四十年前年轻的朱德、叶剑英就是在这里过着比我们如今更简陋的军校生活,锻炼出了军人应有的坚强毅力,为以后的走向革命、领导革命,承受大风大浪打下了基础,我们这些年轻军人更应该继承革命前辈的志向,培养吃劳耐劳的精神!
  我们天不亮就起床,营房内缺水,只有列队去翠湖洗脸漱口,晨雾迷蒙的翠湖如绿色的少女披上了轻柔的纱巾,空气很是清新;上下午则出操上课,晚饭后又去翠湖洗脸洗脚;后来才知道昆明的饮水是取自翠湖,校部就命令我们每天傍晚列队跑步去往大观楼的滇池边洗漱,来回十来公里,年轻的我们却不以为苦,这与我们六千里的大西南进军比算什么?
  那段时间,陈赓司令员兼校长、宋任穷政委都分别给我们上过大课。1949年5月在江西南昌建校时,陈赓将军刚从前线下来,就风尘仆仆地赶来为我们上课,他风趣地说:我们这所大学与别的大学不同,是草鞋大学,你们在学习革命理论的同时,要穿上草鞋在行军作战中去接受锻炼;我们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穿着草鞋进了昆明,他又关切地来给我们上课了;他感叹地说:我这校长太忙,没有时间来管你们呀!也不知你们这一年学得怎么样?听说有一门课程“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你们的教员弄得懂中国革命?他们也不懂呀?有时间我要亲自给你们讲讲中国革命……
  我们的教员都是从部队中优秀的宣传科长挑选而来,我颇迷惑,他们怎么也不懂中国的革命?随着时间的迁移,近五十年过去了,我才逐渐体会到,理解中国革命是多么不容易,可惜陈赓将军在那以后很快去了越南战场,再也没有时间来给我们上课!
  这年夏末,我们军政大学结业了,多数人分往战斗部队,我被留校从事改造起义军官工作;他们多是云南籍军人,有的还出自这云南讲武堂,对云南的风土人情、军政历史都知道得很详细,工作之余,我听他们说蔡锷的护国之役、龙云的被黜,卢汉的起义,李根源的书法、唐继尧的野心以及日本军队的入侵滇西等三桩旧事,颇为有趣,对我后来写作抗日战争中的滇西之战的长篇小说《孤城日落》以及我最近的一部解放云南的长篇都很有用处。这也表明,作家的生活和创作素材是要在有意无意中不断地积累。
  在这里我度过了建国后的第一个“八一”建军节。没有餐厅,就在大操场上进餐,一脸盆红烧肉、一脸盆白菜粉条,吃得津津有味。雨季中的昆明,时晴时阴,却灰尘极少,我们很满意这凉爽的气候。
  第二年(1951年)春天,我调离了这里。这以后的“八一”节,有时在昆明过,有时在边疆的剿匪连队过,有的还是在澜沧江的竹筏上过,都各有特色。但我却难以忘怀初进昆明,在翠湖边上的讲武堂旧址的那一段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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