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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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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8-03-15
第6版(国际副刊)
专栏:

  月事
  李北兰
  也许是所居住的寓所坐南朝北的缘故,到悉尼半年有余,我却只看到过一弯瘦月。那晚,偶尔从厨房的窗口抬头望去,只见一轮清瘦如钩的月亮斜搁在右边那幢公寓楼的上面,眼见着就要一寸寸地落下锯齿形的楼顶。一时间竟有些痴心妄想:“若有一根能拴住月亮的绳该有多好!”
  这不是李白的月亮,李白的月亮不仅可以用绳拴,用杯邀,用耳听,用鼻嗅,而且还可以到水里去捞(虽然捞起来的是一个以生命为代价的梦);这不是台岛诗人余光中的月亮,余诗人的月亮有一种“冰冰”的声音,能牵动半个夜的泠泠清光于诗于文,于一首隔海相望的《中秋》;这自然也不是我的月亮,我的月亮是一只载不动乡愁的蚱蜢舟,至今仍荡漾在嘉陵江的清波微澜里……
  即将离开家乡的那一夜,辗转不能成寐,于是便坐在窗前守望那一轮已呈尾声的下弦月。那月悬挂在深蓝色的天幕,更见伶仃,恰似怜怜的一只瘦耳。正猜测这只敏感的“耳朵”盛得下多少仙乐,忽听得“啪”的一声,那颗晶莹剔透的启明星竟挂上“耳垂”,悬悬的丢丢的,晨风一吹,似乎发出一种玎玎玲玲的清响。不谙这“月钓星”的象征意义,只觉得美,美得叫人有些绝望。
  一说到月亮,人们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银白”、“皎洁”等形容词,这自然再准确不过了。但也不是没有意外,我就曾在大巴山邂逅红月亮。那是20年前的一个傍晚,刚刚翻过一道陡峭壁立的山崖,便见一轮艳红如血的月亮从东边山头那一层暗蓝色的雾霭里腾腾跃出。那月亮又大又圆,以半边天穹为背景直逼我的眉睫,仿佛伸手便可撕下一片为旗。“月亮走,我也走。”这一轮红月亮始终与我同行,不远不近,若即若离,直到抵达山顶,那一脉血红才渐渐地淡了下去……这一轮燃烧的月亮从此便深刻在我的记忆里,如火如荼,如诗如画,一俟形象思维枯竭,便将它挂在心树上。
  有了如是大写意,我的月亮自然就不肯漂洋过海随我去南半球的悉尼。去年阴历八月十五,就曾在浩荡的春风里坐等中秋之月。虽说是“千里共婵娟”,但悉尼却无月朗照,只有几颗星星在夜空述说寂寞。空气里弥漫着花香,但没有一阙是王安石吟咏过的清芬的《桂枝香》。桌上照例摆着仙供,但那像中秋月一样圆满的月饼却始终无人问津。薄酒里没有荡漾的桂魂,自然就越喝越薄———少了一种叫做“华夏”的文化氛围。纵然把异国的中秋读遍,也读不出长舒广袖的嫦娥和抡斧伐桂的吴刚……
  直到近日夜宿离悉尼80公里路远的蓝山,方才真正领略到澳洲的月亮———那从山尖升起的月亮,油油亮亮地呈现出一种柠檬黄,轻松,爽洁,明快,像一个不谙愁绪的大孩子,在澳洲的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飘移,绝对不像我的月亮那么敏感,那么内向。心有所悟,于是便将那油画色彩厚重的月光剪下几尺,细细地铺在桌上阅读。一时间竟读出这轮月亮朗照下的土地,何以沧海变桑田……然而,明明知道我的月亮患了一种地球村村民不该患的“乡愁”病,却拒绝治疗,想来这也是一份美丽的顽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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