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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情结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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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8-04-07
第12版(副刊)
专栏:

  南瓜情结
  姚昌忠
  楼前一排核桃树,夏秋浓密成荫,冬春枝桠透亮,忠实地报道着四季气候。靠墙角一小块渣土地。儿子从这里挖出了碎砖锈钉烂胶鞋玻璃碴不成形的塑料袋以及大大小小的水泥块,是前几年造楼工人的废物堆弃。开春种下七八窝南瓜籽,没施底肥,人老了,腿脚不灵便了,就种这样的八宝卫生田!
  北京春天无雨。盼呀盼呀好容易盼来三两朵乌云,一阵风来就不见踪影。入夏以后天气预报也不灵,跟捉迷藏似的,说有雨有雨,却不见掉点儿。此时正是瓜秧出土等水喝的节骨眼儿,找几只空油桶,每天装水提下楼去。
  从前在川北或陕南山里曾见有大熊般负重的庄稼壮汉。他们使我想起南瓜或南瓜使我想起了他们。南瓜是扎扎实实的山里汉子,有土有水有阳光就长,而且不顾一切地疯长,不几天就嘀里嘟噜摆开一溜圆鼓鼓胖墩墩的大小子实,不像小白菜娇气,稍大些就招腻虫;也不像西红柿,好好儿的正长得身高马大膘肥肉厚,一场铁锈病来叶子就蔫枯了。南瓜不这样。瓜苗拱出土就贴地伸展,枝蔓尖端像是有知觉的触发器,IBM最新出产的芯片也比不上它,专找宽敞处爬,又像多产作家的灵感,随手抓个题目就生发出稀汤文章。
  仲夏过后太阳发了疯,炎热如火。入秋才有雨来,而且接连不断,好像一年里的降水量都赶在这时候。以前在延庆清泉铺山里,见沟谷中每下落一段就铺砌一层大石,据说是为的减杀山洪水势。可见北京并非一个有山无水的所在。如果从天上往下看,就知此地正在燕山山脉与华北平原的交接处,山里的水专从这个出口往外冲。但这种说法与我种在京西坡地上的南瓜队伍一时好像无大干系,此类议论应该打住,不必往下发表。
  立秋过后,靠墙角的渣土地铺满绿色大叶,把地面遮得严实,从绿叶丛中不时窜出朵朵黄色大花,招得蜜蜂蝴蝶飞来。幸好早已去掉多余的分蘖,不然就只收得一地瓜蔓了。
  小孙子跟我数南瓜。“一个、两个……”,他一声高过一声兴奋不已。斯蒂文森在《金银岛》里描写过寻宝少年,我这小孙子此时的心情大概跟寻宝少年差不多。我要孙子学我的样,拔几把草把南瓜盖上,作个记认,以后就不必遍地翻找了。只见他面有难色下不了手。因想前几天带他去西郊动物园,几个孩子隔着网栅喂羊喂梅花鹿,也是自己不动手,由爸妈摘了草递给小小的他或她去喂。看来我这小孙子也这个样,像害怕传染病似的不愿伸手沾泥。这也是一种时代病?
  由此就想,如我这般岁数的人,这辈子的收获之一就是双手既可以翻书又能毫不犹豫地抓猪圈起出的粪土。此说似乎残酷,但生活就是这样,生活必须这样。在内地十几年、几十年,舞文弄墨的人不学会养、植、种三大技术以及劈柴洗衣和煤球打土坯等等杂八本事,怎么活得下来!如此风风雨雨几十年,自己也和许多人一样变成沉甸厚实的南瓜,习惯于匍匐地面藏在宽大的阔叶下面,不像一心往上窜一心要出头的向日葵。
  当然,向日葵和南瓜各有长处,大可不必牵强类比。比方说,向日葵有善于包装自己推销自己的优点。但我还是偏爱南瓜,南瓜随处挖个坑,倒一桶粪肥,就结一窝瓜。如果地窄,翌年紧贴近旁挖个坑再种就又得一窝。像我今年这样种卫生田,是老来京郊乡居不得已的创造,说它野趣也罢,反正是登不得大雅之堂,写不进《作物栽培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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