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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古苍凉一羽毛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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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8-06-05
第11版(大地周刊·作家文苑)
专栏:闳识偶寄

  万古苍凉一羽毛
  王开林
  我平日最怕的事情,莫过于谒墓。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堆,以及扑倒一旁的断碑残碣,自不免十分揪心。若是在阴雨之日,又是萧瑟凄清的秋冬季节,就更不堪其心境之苦了。然而,或有意或无意,我总有不少机会去做凭吊者,似乎是早就与长眠于地下的古人有约在先,我若不践约,岂不是对不起他们的苦苦等候吗?我生性就是宁负今人,不负古人,自觉耿耿男儿为先辈掩泪挥涕,并不可羞。
  在杭州谒岳飞墓,不偏不欹,给了坟前长跪的四奸各一巴掌(可算作一份“见面礼”),但他们几百年来挨打挨得多了,全然不觉我下手太重,半点也不讨饶。阴贼险狠如此辈,生前作恶也太多,死后赎罪也不易,但很显然,他们早就金蝉脱壳了,揭破来看,这只是几块无辜的顽石,它们代四奸受过,永无尽期。要为一君与万民收拾旧山河的岳飞,终不免在风波亭遇害,忠义之士的悲剧一演再演,忠义之士的悲歌一唱再唱,能在道义上取胜的人,竟无法在现实中取胜;从未在疆场上落败的人,却在朝廷中落败,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令人深思令人长叹的历史。壮士的大胸怀总斗不过奸贼的小算盘,历史上淤血斑斑,大地上荒冢累累,做一个多情的吊客是该泣之以泪,而继之以血的。岳飞死后数十年,方得昭雪,盖棺论定亦何其太难。割一英雄头颅,诚为千秋百代之不幸。
  屈原死后有七十二疑冢的说法,无足凭信,楚襄王固然昏昧,但对这样一位远放多年的逐臣,无论生死,他都是听之任之,绝不会派人去对三闾大夫的坟墓痛下镐头。这位峨冠博带的行吟者带离人世的只有一腔忧愤,黄金碧玉在他看来无异于瓦石,他怀沙自沉,原本不求有墓,这样倒是够彻底的。衣冠冢的说法纯然只是一种安慰。墓之有无并不重要,汨罗江畔的吊客并非为三闾大夫的骸骨而来,而是为其精魂而至。只可惜我们来晚了,晚了整整两千多年,斯人已逝。这清清涟漪的汨罗江真是不动声色,它曾如母怀收留了一颗不死的忧国忧民之心,也收留了二百年后同调者贾谊在江边悠长的叹息。今天看来,当时屈、贾二人报国无门的悲愤最终徒然伤害了自己,似乎无补于时,无益于世,但他们的一唱三叹是两千多年间最感人的歌哭,激励了万千士子以苍生为念,以天下为怀。屈原的精魂长存不灭,比起那些皇陵中金棺里的朽骨,其无墓岂不是更胜于有墓?一代又一代人在汨罗江边酾酒招魂,招不回的只是那寸寸成灰的岁月,而忧国忧民之心又何劳招寻呢?早已存于胸臆间,这正是屈原的遗产。
  我看见一片小小的羽毛飞起来,借着轻微的风力,冉冉地飘向青空。万古如斯的苍凉逼人而来,我走过旷野,如肩重负。
  羽毛飘得更高更远,渐渐地消失了,世间的许多事物仍将再版重现。生与死的意义,是该去遍布大地的墓圹间好好探究的,只不知你用怎样的眼光看待那些早已回归大地母怀的英灵,你认为他们活得值,还是不值?你真实无欺的回答即可见出自己灵魂的高卑。
  不免要问,从墓地回返营地的人啊,你还要蝇营狗苟一辈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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