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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原子弹文学”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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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8-06-20
第6版(文艺评论)
专栏:

  日本的“原子弹文学”
  刘光宇
  日本的原子弹文学是以题材的同一性,而不像通常以创作手法命名的文学,这可以说是文学史上一个较为特殊的现象。然而,就其思想倾向而言,它却是属于日本战后派的,是战后派文学的一个组成部分。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一个漫长而可怖的时代结束了,在释去战争重负的日本列岛上,文学开始恢复生机,于是,战后派文学诞生了。战后派有别于日本以往任何文学,它是在历史的急转弯处,吸收了血与死的特殊营养诞生的。战后派的作家们大都经历过战争的苦难,他们带着创巨痛深的无法愈合的精神伤口,搜索枯肠地反思惨痛的历史,力图在深重的民族教训中寻求到社会与人生的真谛。
  原子弹文学出现于本世纪四十年代后期,在时间上与战后派几乎同步。第二次世界大战临近结束时,美国先后向广岛和长崎投下了原子弹。这固然加速了战争的结束,但也给广大无辜的日本平民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全世界亿万人的心灵也因此而受到冲击和震撼。文学是生活的反映,原子弹文学(日文称“原爆文学”)于是应运而生。所谓“原子弹文学”,即描写、刻画原子弹爆炸对生灵涂炭和对人的心灵摧残与扭曲的文学。
  在战后日本文学中,原子弹文学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突出的文学现象。从作家对所处理的题材的关系这个角度来看,大致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1945年8月,当美国把原子弹投到广岛、长崎时,正在当地的作家根据他们的见闻写下的纪实性文学作品。原民喜的小说《夏天的花》(1947)和大田洋子的小说《尸街》(1948)等为代表。第二类是原子弹轰炸时还是学生,以后才成为作家的人们的作品。当时他们目睹了许多同学、亲友不幸罹难,作品表现了对原子病的不安、恐惧心理,表达了对原子弹蒙难者深切的怀念以及处于核时代的人类心灵的呼声。代表作有林京子的小说《祭祀的场所》(1975)和竹西宽子的小说《仪式》(1963)等。第三类是一些自身虽然不是原子弹受害者,但接触过原子弹受害者,多侧面、多角度地描写广岛、长崎的原子弹轰炸所带来的人间惨剧,核时代所面临的问题与人类之间关系的作品。这些作品在描写的基础上,增加了几多理性的思索,因而其主题深化了,思想性一般也超越了早期的原子弹文学作品。这类名作有井伏鳟二的小说《黑雨》(1965—1966)、佐多稻子的小说《树影》(1970—1972)、堀田善卫的小说《审判》(1960—1963)和大江健三郎的随笔《广岛札记》(1965)等。
  原民喜(1905—1951)的小说《夏天的花》是原子弹文学的代表作。该作品是三部曲,除《夏天的花》外,还有《从废墟上》和《毁灭的序曲》。它朴实、淡泊、不动声色地记录了广岛原子弹轰炸的惨剧,按照时间顺序,逐层深入地刻画了这一人类空前浩劫的地狱般图景。《夏天的花》对于这场人间惨剧,是置身其中,又跳出其外。作者只是冷静地记录,冷静地再现,冷静地暴露,冷静地揭示,至于酿成这场悲剧的时局背景,何以至此,作者没有片言只语。相反,作者却这样写道:“我曾想过,应当把这次空袭的来龙去脉记下来,遗憾的是,我当时对事情的真相一无所知。”这句看似与全篇无关的题外话,却在起着两个作用:一是说明发动战争的日本军国主义者一直在欺骗人民,掩盖了真相;二是提出了一个为什么,让日本读者自己去反思。八年来,日本军国主义者发动侵略,把战争的灾难强加于他国人民头上,死不反悟,结果招来了原子弹轰炸。“人们怀着绝望的心情到处行走。可练兵场那边竟还不顾死活地吹起了嘹亮的军号。”(《夏天的花》)作者厌战、反战之情溢于言表。作品获1948年水上泷太郎奖。
  大田洋子的《尸街》(1948.11)与原民喜《夏天的花》齐名,同为最早描写广岛原子弹爆炸体验的目击者的记录式作品。应当指出的是,《尸街》一针见血地揭穿了原子弹轰炸的实质:“原子弹落到我们头上,固然是美国造成的,同时也是日本军阀政治本身所使然。”作者并未局限于就原子弹谈原子弹,而是把批判的矛头指向军阀政治所导致的侵略战争本身。
  大江健三郎的《广岛札记》(1964—1965),由九篇随笔汇总而成。大江健三郎六十年代初期曾多次赴广岛,调查原子弹轰炸后的惨状,目睹了原子弹受害者多年后仍患有原子病,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忧心忡忡地度着劫后余生。他们虽然身心遭到原子弹的摧残,但不失人的尊严,继续从事着反对原子弹维护和平的事业。《广岛札记》汇集了作家几访广岛的所见、所闻、所思,透视现代社会乃至现代文明,探索人类的未来命运。作家提出了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在世界仍然面临着核威胁的今天,人类应当如何超越文化的差异而生存下去?
  佐多稻子的长篇小说《树影》(1972),获得当年的“野间文学奖”。作品以日本战败后的长崎为背景,描写未婚的华侨妇女柳庆子同穷画家麻田晋之间的爱情悲剧,以及双双死于原子病的共同遭遇,来烘托原子弹带给日本人民的灾难。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在作品中还探索了中国为了自卫与和平的目的而进行核试验的性质和意义。《树影》在艺术上也别具一格,文笔洗练,采用意识流手法,人物刻画生动,尤以心理描写细腻见长。
  日本战后派文学,从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时起,开始走向衰落,到五十年代中期,它的作家便星散了。唯独原子弹文学却依旧延续着,直至八十年代,还不断有佳作问世。日本的“原子弹文学”,传递了日本民族痛苦的呻吟和理性的反思。对于日本的广大无辜、善良的民众所蒙受的这场巨大的灾难,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都寄与了深切的同情。与此同时,“原子弹文学”的作者与读者们,在回忆起蘑菇云升空之后那钢铁熔化、房屋变成瓦砾、生灵涂炭的可怖可咒的景象时,也不应忘记万宝山惨案、南京大屠杀、“七三一”细菌部队和珍珠港空袭等一幅幅令人发指的炼狱图。唯其如此,对于那些长眠于地下的亡灵来说,我们的文学作品方可称为公正,我们人类才不失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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