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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集宁到二连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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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4-12-01
第2版()
专栏:

从集宁到二连
本报记者 林沫
集宁,未来的陆地港口
中、苏会谈公报公布不久,我到了集宁。集宁,这个不大的城镇,冬天特别冷,春天常从草原上刮来风沙,过去有些外地人在这儿住了很久,仍然不喜欢它,但自从修建集宁——乌兰巴托铁路后,人们的心情却大不同了。有些人一早就走到城对面的小山上,望着那从各条街巷走向工地的人群,望着北车站那一座挨一座的崭新的楼房和一片树林似的建筑架。望着,望着,就好像看见从北边草原上过来的那条铁路上,火车一列接着一列像流水一样的开过来,就好像看见人们从火车上卸下各种各样的机器,转运到各地去。而集宁,就成为一个生活沸腾的陆地港口。
在集宁,我听到人们用各种亲热的名字谈论集宁——乌兰巴托铁路。
集宁专区的干部称它是“社会主义的铁路”,他们说:“这条铁路修通了,不仅可以从苏联和东欧各人民民主国家运进各种机器,帮助我国进行社会主义建设,同时,咱们向铁路沿线的农民牧民进行社会主义教育也好作了。”
“看吧,这条铁路通车后,这地方够热闹的。”街上的市民说。而有的铁路职工则称这条路是“友谊铁路”,他们说:“在这条铁路上,交流着中国、苏联和蒙古人民共和国三国人民的友谊啊!”
这条铁路将在一九五五年通车,日子并不很多了。沿线正在加紧进行各项工程的建设,寒冷的冬季也没有停止工作。集宁在繁忙着,人群车辆来往不停。在郊外一片空旷的野地上,我看见密集的劳动的人群。为迎接进出口的货物和人员,这儿正在修建一个巨大的车站,据说将来在站内铺设的钢轨就有一百公里。在车站附近那高高低低的建筑架上,人们紧张的劳动着,扩音器播送着动人的音乐。
我会见了负责修建这条铁路的铁道部第三工程局代理局长贾怀济同志。他说:铁路在我国境内的一段大部分修建在草原上。草原上修铁路在我们还是头一次。这当然会遇到不少困难,譬如:沿线气候寒冷,一年中将近半年是冬天,人烟稀少,修路所用的一切东西都需从后方运去。但是由于全国人民的热烈支援,大家在困难中想办法,向苏联专家学习,困难却使大家学会了本事。参加修筑这条铁路的有来自全国各地的铁路职工,有内蒙古自治区的数万农民,大家在苏联专家的帮助下,学会了冬季施工。在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冬里,他们同样可以修路基,打桥墩,盖大楼,这就为这条铁路的通车大大争取了时间。
坝王河大桥的事迹
我们乘火车从集宁北行。同车的有许多铁路职工,一上火车,大家就谈起经自己的手修起的这条铁路:说这条铁路通车后,走这条路从北京到莫斯科,要比走东北的满洲里近一千公里。
我们坐的是挂在最后的一列了望车,可以清楚的看到线路。坐在旁边的何孝絪工程师告诉我,这条路的路基,修的特别坚实。这是因为根据苏联专家的建议,在修路基的时候,采用了分层打夯的方法,几百公里的路基,一千多万土方,都像盖房子打地基那样,排着一夯一夯地打,一层一层地打。所以铺轨之后,经过雨季和通车,钢轨和枕木都没有下沉。
火车离开集宁不久,大家都扭过脸去,望着东边几座高高的桥墩,那就是坝王河大桥。这座桥不太长,但桥墩很高,是全线最大的桥梁工程。现在这座桥尚未完工,火车暂由便桥通过。
“修这座桥时,发生了一件使人难忘的事。”何工程师说:“今年七月,坝王河发了大水,在那里工作的工人和民工,都一齐下水抢救器材。民工何金良路过这里去上工,见这情况,也跟着下去了。水越来越大,一股急流猛浪把何金良冲倒了。在他旁边的另一个民工就赶紧扑过去救他。两个人被水推了好远,何金良终于脱了险。但救他的人却失足被大浪卷去,再也没有出来。”这个光荣牺牲的农民叫贺月好,二十七岁,是中国共产党的候补党员。他殉职后,中共第三工程局党委会追认他为正式党员。
现在,坝王河大桥高高的桥墩挺立在河槽里。不久,大桥就要完成了,来往的旅客将永远纪念这个青年农民。
从集宁到土牧尔台一百零四公里,这一带是农业区,大多是近数十年满清和封建军阀侵占了蒙族牧民的草场,招引逃荒的农民来开垦的。这一带村落、树木稀少,举目四望,尽是高低起伏的沙岭子。农民住的大都是些低矮的土房。老百姓说:
“这地方春天风沙刮得看不见村,冬天雪埋得看不见房,走路连个毛驴也不多见。”如今通了火车,它的面貌将逐渐改变。
“迷糊山”的变化
火车经过距集宁六十六公里的阿达拉嘎车站。人们告诉我,当去年春天修路的工人初到这里的时候,当地老乡不大叫这里的地名,都把这一带叫做
“迷糊山”。这里地势高,风雪大,冬天和春天常刮“白毛旋风”,大风卷起田野里的积雪,天空白茫茫的,十来步以外就看不见人,这时走路就很容易迷失方向。后来工人们在这一带搭起帐篷修铁路,每天人来车往,荒野上变得热闹起来,到去年冬天,老乡们已不像过去那样,“单人不走迷糊山”了。今年通了火车,人们更是连“迷糊山”这个怪名字也不多叫了,却到处像神话一样来谈论火车。当火车初通的时候,附近乡村里的农民,都跑来坐火车,有的甚至把家门锁上,妇女抱上娃娃一齐去(那时火车还不卖客票,有当地政府介绍信就能坐)。据说,离这地方不远,在章盖营子村有个老汉叫张二,一辈子没出过远门。他听人说火车跑的有好快,拉的有好多,怎么也不信,就同自己的老伴商量,要亲自坐火车到集宁去一趟。老伴一听说要到集宁,心想来回还不得好几天,就连夜给老汉烙了十来斤莜麦面饼子。老汉背上饼子,从阿达拉嘎附近的车站上了火车,披着件老羊皮袄,坐在一列运石碴的火车上,到集宁往返坐了几个来回。在火车上,还有工人向他解释,说这条路要通苏联,可以给咱运来许多做工和种地用的机器。老汉直到把带的饼子吃的差不多了,才下车回去。进得村,他就向人说:“你说什么是神?如今这火车就是神,你要什么东西都能给你运来。”
火车在天黑时到达土牧尔台,从这里往北就进入草原了。草原之夜,满天星斗,滚滚的列车和汽笛的欢乐的呼叫,打破了草原上的平静。蒙古人骑着快马,赶着牲畜,在这像天空一样辽阔的草原上生活了许多世代,但草原的面貌却很少有什么变化,现在,安睡在蒙古包里的牧民,听到这声音会作何感想呢?
草原一朵花
火车在夜间到达草原上的温都尔庙,这里距集宁一百七十五公里,客车暂通到这里为止。我们下车后见到全国铁路劳动模范、第二工程段段长丁万臣。去年二月,他就作为修路的先遣人员,沿线调查情况。他们踏着积雪在野外活动,有时浑身冻成冰溜溜;脸冻的白唰唰的,不敢用手摸,一摸就会摸掉一块肉。从筹备到施工,修建这条铁路的艰难困苦他都经历过。但他对我们很少谈到这些,一见面他就说:“这里的蒙古老乡真热情,真好!——这草原,可是一个富足地方啊!”他告诉我牧民和工人帮助地质勘查人员在什么地方发现了珍贵的矿藏,“单说那铁矿,光露头的矿体就有几十里长!”他谈得眉飞色舞,两眼流露着兴奋的光芒,草原在他面前是一个无所不有的宝地。
第二天我们游览了温都尔庙。这里有几座庙宇,是过去封建王公耗费了人民大量血汗,仿照北京故宫的样式修建起来的。庙宇周围还盖了许多住房。远望是一大片青砖瓦舍。这样的建筑在草原上是很难得的了。这里现在是内蒙古自治区西苏尼特旗人民政府所在地,有小学校,合作社、卫生所,是周围数百里内牧民政治、经济、文化生活的中心。过去人们把温都尔庙叫作“草原一朵花”,现在有些人就用这美丽的名字来称呼铁路。事实上,铁路比任何美丽的花都更加有力地吸引着草原上的人民。当修路的职工初到草原上的时候,牧民们就热情地帮他们找水,引路。铁路卫生部门无代价的给牧民看病,运输汽车可以给牧民坐,牧民们还可以到铁路供应站购买各种生活用品。铁路职工和牧民之间渐渐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当温都尔庙举行那达慕大会时,牧民从数百里外给铁路职工带来奶食和奶酒。大会的最后一天夜晚,牧民举行联欢,草原上烧起一堆堆的篝火,牧民妇女为职工们唱歌跳舞,大家争着把工人拉去会餐。他们用银碗端着酒说:“吃吧,喝吧,给我们修了铁路,顶好顶好的朋友!”这一夜,有的职工接连被一家家牧民拉去吃了四五次。当温都尔庙通车的时候,来参观的牧民欢喜若狂,有的人丢下自己的马去坐火车。
迅速前进的钉道队
我们从温都尔庙坐汽车,傍着铁路北行,一小时后遇到了正在铺轨的钉道队。在草原上,远远就望见一列满载着钢轨、枕木的火车,不时地喷吐着白烟向前蠕动着,工人在前面铺下一段路程,火车就跟着前进一段。
中苏会谈公报公布后,工人把铺轨的速度从每天二点八公里提高到三公里以上。钉道队工会主席王大红告诉我,在他们听到中苏会谈公报消息的那天夜晚,队上的干部在帐篷里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庆祝会。庆祝会没有音乐,也没有祝词,这些都藏在每个人的心里。他们从公报谈到自己的铺轨工作,越谈越兴奋,大家好像听到全国人民对这条铁路欢呼的声音,好像看到全国人民都在亲热地望着他们把一根根钢轨铺在路基上。
工人们从火车旁边扛起枕木,沿铁路两旁一个一个跑到前面,把它铺在平整的路基上。在铺好的枕木后面,一群人齐声呼喊着,从平车上抬下沉重的钢轨。另一批人就跑来钻眼,打道钉。人们一个个汗流浃背,前后奔跑着,紧张地工作着,互相争取时间,谁也不让谁赶上。在修铁路的工作中,铺道队是最能显著看见工作成绩的了,工人说:
“咱们铺上一根枕木,就离苏联老大哥近了一步。”连在工地烧水的一个老汉,见大家忙活的那个样子,也要抽空去帮助扛枕木。别人说他身体不行,他说:“铺一根是一根,这条路修好了,也有咱一分光荣呀!”这老汉叫张云海,是个临时工。他家里有个八十多岁的老娘,最近一封连一封信催他回去,他怎么也舍不得走。
工会主席王大红告诉我,前天半夜起了风,他想起新来的一些民工,怕他们夜里冷,就起来去查看。在一个工篷里,他看见几个人围着暗暗的煤油灯在低声谈话。“已经一点了你们怎么还不睡?”王大红问他们。
“睡觉?你不知道吗,工会主席,一九五五年要通车联运啦!”谈话的有小队长薛汉朝、青年团员鲁学孔和队上的几个积极分子。原来他们队里最近来了一些回民,几个人在商量如何发动大家执行团结少数民族的政策,从生活上照顾他们。他们还向工会主席建议,说扛枕木这活最费鞋,最近来的民工带的鞋子少,可以由队上买些钉子,让大家把鞋子钉一钉,就能多穿些时候。还说,最近供应站来的都是一级烟,民工有些抽不起,应该告诉他们弄些便宜的烟来。
“你可以看到,白天大家那样紧张的工作已经够累了,但夜间还这么热情的关心着一切。我们是不会辜负全国人民的热望的!”王大红最后紧紧握着我的手说。
我们辞别了铺道队继续北行。汽车在大草原上行驶着。广阔无边的草原啊,像是和天空溶成一个整体。天空,明晶的,蓝蓝的,一丝云彩也没有,暖烘烘的太阳照射着。草原上,一条崭新的路基伴着一根根的电线杆子,一直伸展着,伸展着,到茫茫的视线的远方。
曾经有一个新来的民工,坐上运料的火车到工地去。他两眼望着草原,一个劲在笑。别人问他笑什么?他说:“不知道。——我心里就是想笑。”寻思了很久,他说:“嘿嘿,这地方,修通了火车,像过年一样。”
我想起另一个青年工人苏振山向我描述他在草原上修筑铁路的心情。苏振山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就
一直在修铁路,他修复了京汉路,同蒲路,又到西北去新修了天兰路,但在草原上修路他还是第一次。像大海一样的草原,给他一种说不出的辽阔无边的感觉。他站在那里四外望望,天空、草原和他自己连在一起,他第一次深深感觉到祖国的广大。他也像那个坐在火车上发笑的民工那样,心里高兴,却说不出来。草原上的工作和生活是艰苦的,但越艰苦,他就越感到自己的光荣。他觉得自己是站在祖国建设的最前线。他的心情经常处在激动和兴奋中,冬天,当他接到国家发的防寒皮衣的时候,他拿起笔来要给毛主席写信,他心里说:“毛主席啊,你看见我们在这里的工作,你知道我们冷了。”他激动地两眼含着泪水,信却写不下去。
八只骆驼的故事
我们的汽车经过扬司庙,这里距集宁二百三十公里,是铁路所经过的大草原的中心。在一道沙梁旁边,有几处用泥土和席子搭盖的工棚,这里是第十二工区,职工们在这地方已经生活半年多了。在工棚附近的草地上,有一群骆驼在吃草。这些骆驼是附近的牧民交给工区驮水用的,他们的来历有这样一段故事:
今年二、三月间,筑路队伍要到这一带来。在草原上施工,必须先找到水,一个打井班被派来了。打井班的人下了汽车,找一个避风的地方,扫除了积雪,搭起帐篷,用几根钢钎子支架起饭锅,就开始工作了。他们在这里挖,那里掘,一连干了半个多月,深井、浅井都打了,就是打不出水来,连他们自己都得熔化雪水来吃喝。带来的煤烧完了,就到处捡牛粪来烧。每个人的手都冻肿了,裂开一道道的口子。但这些并不能伤害他们的积极性,他们说:“天寒地冻,冻不住咱们工人火热的心。”一天的工作完了,夜晚,他们就在帐篷外面烧起一堆火,打起锣鼓来取乐。他们乐是乐,闹是闹,但心里不能不着急:打不出水来,怎么能把铁路修过去呢?
谁知,草原上响起的锣鼓声,惊动了附近蒙古包里的牧民。一天夜晚,牧民巴特尔同他的妻子骑着马,顺着隐隐约约的锣鼓声往前走,一直走到这班打井工人面前。双方虽然语言不通,但凭手势和表情,巴特尔同他妻子就知道他们就是那些要在草原上修铁路的人,如今正为找不到水着急。巴特尔马上表明,他的蒙古包旁边有口水井,可以先供他们吃用。后来,巴特尔又领上他们,找到扬司庙的喇嘛达木吉仁旺。达木吉仁旺向打井班介绍了蒙古人在草原上打井的经验,又骑着马领上他们找水源。根据他的指点,打井班就打出了几口水源盛旺的井。修路的队伍就在扬司庙一带展开了工作。
水井有了,但施工以后又发生了问题:十二工区几百人干活,只有一部汽车运水,车子一发生毛病,就闹水荒。这事又传到数十里外的柏仁莱牧业互助组。“给咱修铁路的人,喝不上水怎么能行啊!”组员们听到这消息就嚷嚷起来。大家商量的结果,就派几个人牵着互助组的八头骆驼,送到十二工区,帮助驮水。
国境线上
过扬司庙之后,汽车加快速度,两小时行驶了一百多公里,赶到边境二连时已是黄昏了。这地方所以叫二连,是因为附近有一个大盐池,蒙语叫“鄂勒达木苏”(意即花花花盐池),汉人把“鄂勒”,译作“二连”。但盐池还在二连车站东北十几公里,车站原是一片荒野,周围数十里连一个蒙古包也没有。一个机械化筑路队使用着几十架斯大林八十号巨型拖拉机和铲运机,代替数千人力在修筑车站和附近路基的土方工程。为争取时间,他们进行了夜间施工。草原上一片电灯光,几十架拖拉机彻夜不停地轰轰转动着。拖拉机手们每天夜里从这儿向北望着,在国境那边,也有一片像星星样的灯光,那是苏联和蒙古人民共和国的工人弟兄,同样在灯光下紧张地进行工作啊!
白天,我们走到国境线上。从乌兰巴托修过来的那条铁路的路基,伸在我们面前,电线杆子立在我们面前,我们筑路队的拖拉机手们在我们旁边紧张的工作着。
苏联和蒙古人民共和国的工人兄弟,为着表达自己的友谊,在修好的路基顶端,用石子砌成一句俄文:“向中国人民致敬!”
我们站在这里,遥望北方,沉思良久。三个国家的人民,抱着共同的愿望,来修一条铁路,把三个国家联结起来,在和平友谊的旗帜下,共同发展,共同繁荣,在世界的历史上,曾有过这样的事吗?(附图片)
修筑集二铁路的工人在赶修坝王河大桥。火车开到了大六号车站。
修筑集二铁路的机械化筑路队拖拉机驾驶手在出发前检查机器。
一根枕木,一根钢轨,把铁路从集宁铺到二连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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