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渴望着什么…… [复制链接]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大地之光

　　这世界渴望着什么……
　　李孟纲 柳上风
　　行动不但是我们做人的义务，而且是件美事。
　　英雄，就是做他能做的事。
　　——罗曼·罗兰
　　有一种圣乐最动听
　　这世界很古老，也很年轻，被崇高而常新的理想鼓舞着，在跋涉的疲惫与不屈的奋战中前进，但总也渴望着什么……
　　这世界渴望英雄，行动的英雄。
　　渴望那些不惮历史因袭的重负，在和平的日子里拯救危局，从板结贫瘠的土地上收获丰稔的人们；渴望人们踔厉风发，一展世纪宏图。于是，那披挂着拼搏的雄风、开拓的荣耀和磨难的英雄主义，便成为慰藉与激励这个世界活力恒久的最动听的圣乐！
　　掌声里回味人生
　　掌声响起来……
　　在一个以英雄的劳动为图腾的节日里。
　　在1996年的5月1日。
　　山西，太原。一间宽敞明亮的礼堂里座无虚席。掌声就是从这里响起来的。掌声如一群白鸽，拍翅凌空，穿过节日的会场，飞越古城的蓝天，在三晋大地上翱翔……来自山西各界堪称英雄模范的二十七位劳动者，在这里接受了全国总工会授予的本年度五一劳动奖章。获奖者们以自己不同凡响的创造性劳动，赢得了人们的赞颂。那火爆的掌声就是献给他们的。本文主人公任武贤、山西药业明星企业——亚宝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此刻正同其他获奖者一起站在领奖台上，站在众人目光环视投射的焦点上，犹如站在五月的晨曦中。那一年，他三十七岁。在这之前，他还获得过省劳动模范、省优秀青年厂长等许多光荣称号。如今，繁花满枝的花树上又绽一片猩红。那一刻，任武贤有满脸的微笑，还有无言的感激。然而，更深更沉地充溢在他内心里的，却是一种继续前进的自律，一种生命成熟的清醒。关于这，两年之后采访他，问他当时领奖有何感受时，他不假思索地说：
　　“我以平常心接受了那份荣誉。但荣誉毕竟只是身外之物，再大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能够真正改变生活的，只能靠每一个人的行动，靠实实在在目标如一的行动……”
　　颇富哲理的领悟透露了人生成功的底蕴！
　　成功从勇气开始
　　走进任武贤行动着的世界，扑面而来的是他敢于成功的勇气，那被信念和责任支撑着的足以战胜胆怯的力量。时间回溯到1990年冬天。正是亚宝集团前身——山西芮城县制药厂濒临破产的日子。那年冬天的寒冷是双重的。巨额亏损像一溜大山压在企业头上喘不过气来。工资泡汤了。人心涣散。困惑与惶恐窒息着人们的活力。谁能重整旗鼓，起死回生？县领导把挑选新的厂长作为最关键的一着棋，精心运筹着。当时身为技术副厂长年仅三十一岁的任武贤人望最高。县领导果断决定了对他的任命。任命前问他：“行不？”“我能。”然而，有人却说：“他太嫩。那么大的亏损还不把他压扁了？”回到家，妻子更为他捏着一把汗：“不是我说哩，厂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多大能耐？”但任武贤似乎更相信自己的决断：“再难治，也得有人干啊！”妻子哼着鼻子说：“我真拿你没办法，撞倒南墙不回头。我是怕你干不好，几百人受连累！”倒是后面这句话，在任武贤心里颠起了大浪。四百多人要生活。巨额债务要清还。没有资金，生产还要运转。工人情绪低沉。这千头万绪集上心头，搅得他几夜合不上眼，几天吃不下饭。但倔强的任武贤坚信：加大改革力度，可以使工厂起死回生；只要走向市场，不信春风唤不回！他在心里为自己打气：“我能！”老书记任天佐、副书记李志夫及工会主席姚应师都为他助阵：“干吧，天塌下来大伙顶！”经过全面的调查与深思熟虑，在县委、县政府及厂党委的大力支持下，一系列重大改革举措出台了。制药厂这潭死水，开始泛起阵阵春澜。
　　有一天，告示栏前挤满黑压压一群人，一个小伙子在高声朗诵：“任武贤在审批报销单据时，因疏忽大意给厂里造成损失，自愿赔偿损失费四百五十元……”不等小伙子念完，有人抢着说：“真的，还贴着收款凭据呢！”此刻，人们敬佩的目光里所显示的巨大凝聚力，却是难以用金钱估量的。治厂先治人，治人先律己，任武贤深谙这一平凡而朴素的真理。
　　成功者的成功总是从战胜自我那一刻起步。
　　岂容美梦的失落
　　如果把坚实的行动比做出鞘的剑，勇气是剑柄，智慧的力量则是青光闪闪的剑锋了。任武贤既已勇敢地举起了行动之剑，他就必须磨砺剑锋，给自己的行动以智慧的力量。或许，这是更艰难的挑战？谁都记得的希腊哲人的那句名言此时越发使任武贤对自己的新的行动有了更深切更丰富也更有诗意的理解：
　　“给我一个支点，我将撬起地球！”
　　任武贤现在寻找的，就是这样的支点。
　　他把这表述为：“以科技为先导，技术进步为龙头。”
　　其实，这个设想，他早就成竹在胸了。还是在他担任技术副厂长期间，他就紧紧盯住了市场有关科技新产品开发的信息，深信“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威力，舍此，企业不会有脊梁，不会有精气神。只是囿于当时的环境，不能施展手脚，导致企业没有拳头产品，加上管理不善经营失利，弄得企业丢魂失魄，没了元气。现在好了，有这样的舞台了。时不我待。他要立马行动起来，去追赶时间，追赶那个失落的最美的梦……
　　丑小鸭终成白天鹅
　　朔风席卷。
　　冬日的寒冷正在北方的原野上呼啸……
　　揣上一颗力挽危局的心，出发！
　　田野后退了，道路后退了，那些挤压心胸的郁闷似乎也后退着。唯有列车在前进。那时，任武贤就坐在这趟东去的列车上，风驰电掣，驶向中原重镇——郑州。这是他上任后的第四天采取的行动，目的是要把具有开拓创新价值的郑州某大学研制的“维脑路通”新工艺拿到手，实施他的“用拳头产品占领市场”的计划。行前，虽因劳累过度引起肝病复发，但也顾不得去医院治疗。时间就是效益。捷足者先登。他只得带着药上路。昼走山川，夜驰平野，云蒸星灼，枕着列车而行，他的思想也被置于炽热的飞奔中。郑州一到，寻访、参观、交流、谈判，马不停蹄。那一天，当他与对方在合同上签字时，他真的感到了血的奔涌，一如站在高山之巅等日出，终于握住一个历史的机遇。返回芮城，他又以最快速度开发这个新产品，挽起袖子，扑下身子，和工人们一起，成天泡在车间里，夜以继日地奋战。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眼看那黄色药粉就要瀑布般流泻出来，他的孩子却因病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住进了医院。忙得不可开交的妻子想让他到医院临时替换照料一下孩子，他却心如磐石般守在机器旁。妻子不免嗔怪他：“‘维脑路通’比你儿子还亲！”任武贤熬得通红的眼睛一眨，干裂的嘴唇笑了笑，说：“这话算是说对了！孩子是咱俩的。‘维脑路通’却是全厂几百人，芮城三十五万人民的，这个理儿你还翻不过？辛苦你了，噢？！”妻子努努嘴还要说什么，一见任武贤本来瘦削的身子益发显得皮包骨头，一阵酸楚涌上鼻尖，泪眼矇眬中说一声：“你也要注意身子啊！”便急忙扭过脸去揩抹涌出的泪水……
　　“维脑路通”一炮打响。当年大获效益。一举改写了亏损的历史。真是传奇之笔。企业奇迹般地从阴冷的谷底跃上阳光朗照的高地，科技尽显伟力。这活生生的事实更强化了人们的创新意识与改革情结。以开发“维脑路通”为起点，亚宝的历史就不断地被任武贤带领的亚宝人翻新着。那翻新过的每一页，又无不留下科技女神顾盼的美丽：同二十多家科研院校挂钩结盟。聘请数十位专家教授组成智囊团。选送业务骨干到高校深造充电。设立助学金，延揽医科大学学生毕业后来厂工作。为全厂职工举办各类培训班，使全厂四成以上的职工达到中专水平……这种种举措，生机勃勃如清泉活水，为企业的发展壮大注入了丰沛的力量。一座座新厂房盖起来。一条条改造过的生产线开动了。一个个新产品带着拯救人间疾苦的希望走出车间，走向市场。谁能想得到，仅仅七八年的工夫，蛰伏在黄河岸畔名不见经传的这个县办小药厂竟以每年的产品产值和销售利润率排行前列而享誉省内外，成为以亿计数的现代企业———亚宝集团呢？丑小鸭终于成了白天鹅。今年7月，全国最大的一条透皮制剂生产线，经过一年多的施工，又要在这里建成投产。可以想见，当优雅的机声伴着古老黄河的涛声响起来，人们有理由相信，这正是这只白天鹅迄今发出的最嘹亮的鸣唱；而这鸣唱的全部激情，却来自对科技女神的依恋与赞颂！
　　治一治那些“瘦马”
　　道路已经拓展，可以直奔更辽远的前方……
　　亚宝驶上了快车道。
　　被眼前盛景激乐了的亚宝人难道心中就有安详的满足吗？有人说：“是的，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千万得稳住呵！”但任武贤没有陶醉于一时的胜利。他深知市场风云瞬息万变，有高峰必有低谷，有涨潮必有落潮，不顺应市场的变化，就难以在竞争的潮头“手把红旗旗不湿”。要想大发展，必须具有超前意识，棋看三步；必须进行资本扩张，增强企业实力。在中央精神鼓舞下，任武贤首先把目光盯向破产的就在自己身边的云河药厂。云河药厂既有宽大的厂房，又有比较先进的设备，还有国内独创的新产品“炎痛消贴”，只因管理不善，致使企业倒闭。白白让这样一个可以为国家为人民做出贡献的厂子停下来，不管怎么说，总是一个极大的损失。任武贤把云河药厂比做一匹瘦马。他说：“只是因为粮草不足饲养不周，它的威力才丧失殆尽的。如果换个主人，精心饲养，瘦马仍可恢复元气，变成骏马，重新驰骋疆场。”更使他牵肠挂肚的是，从云河药厂下岗的二百多工人，几年里时不时地找上门来要他吸收进厂工作。每当看到这些因无业而下岗的工人愁眉苦脸地求他给点活干的样子，一个共产党员、一个企业家忧国忧民的责任心和社会良知再也使他无法安然面对，从而在心灵深处萌生出尽自己之所能帮助他们重新上岗的打算。一旦问题考虑成熟，任武贤就决心付诸实施。他在公司的会议上郑重提出了兼并云河药厂的举措。但有人想不通，说：“兼并破产厂，这不是寻着包袱背吗？给下岗工人找出路，这是社会的事。再说，现在竞争这么激烈，能守住咱们的摊摊，不让咱们的工人下岗就很了不起了！”听了持反对意见的人的议论，任武贤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感到心头有一股冷风吹过。他语重心长、一字一板地说：“我们是社会主义的企业，对国家和社会都负有责任。不能一饱忘了千年饥。我们当然要办好我们的集团，但不是守摊，而是要创造新业。现在我们有必要也有能力兼并云河药厂，让它重新焕发出生机。将一个死厂激活，既减少国家债务负担，又可以使二百多工人重新上岗，还能为我们集团扩大实力，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经过充分讨论，终于达成共识。1996年11月，他们筹集了九百五十万元，实现了对云河药厂的兼并。
　　停产三年的云河药厂，机器锈迹斑斑，缺毁难用，人员大量流失，荒草遍地，又有许多是是非非的麻烦。要让这匹气息奄奄的瘦马跑起来，驭者不出几身汗、不费几番心血，是不行的。但乐于向困难征战的任武贤，经过多方调理，又催马前进了。他将该厂定为一分厂，迅速制订出改造和营运方案。筹集资金，调配人员，派副厂长陈军师重组领导班子。向分厂投资一百万元，对设备重新改造、整修。召回原厂员工重新持股上岗。将总厂的几个省优产品“三黄片”等交由该厂生产。改造该厂原有产品“炎痛消贴”的生产，使之规模化。3月投产，6月就扭亏为盈。事实的证明，给人们一个由衷的惊喜：“兼并这一步棋的确走对了！”
　　心有阵阵春风吹过
　　兼并云河的成功，给人的启示是美好的。
　　信心、力量和科学的运作，又一次显示着创造者的风采。亚宝人的视野被推向一个更开阔的领域。趁势而起但又周密策划的自我发展的行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从云河开始，任武贤又接连收买了破产多年的芮城外贸公司、植物提取厂，出资入股办起包装厂、组建了康乐有限公司。这些大胆而又缜密的举措，不仅扩大了亚宝集团的资本，增强了市场竞争的实力，而且使五百余名下岗工人和待业青年重新走上工作岗位，缓解了政府承受的压力，维护了社会稳定。看到这几个兼并过来的分厂同样热气腾腾的景象，看到工人们重新容光焕发奔忙的劲头，任武贤心里似有阵阵春风吹过。但他也在警戒自己：“为了国家的稳定与繁荣，我们还应做更多更多的事情呵！”这使我们想起墨西哥人帕斯这位享誉世界的著名诗人说的话。面对市场经济的兴起，帕斯痛感于“有把思想、情感、艺术、爱情、友谊和人本身变成消费对象的趋势”，曾这样表达过他的观察与期待：“市场经济的胜利——一种由于对手的过失而造成的胜利——不应该成为高兴的唯一理由。市场是一种有效的机器，但是跟一切机械一样，它没有良心，也没有同情心。必须找到使它扎根于社会的方式，以便使之成为社会和约的表现形式和维护正义与公道的工具。”这就是所谓市场如战场，市场无情人有情。为了使我们的市场经济真正扎根于社会，为了人间的公道与正义，被誉为社会中坚力量之一的我国的企业家是能够也应该大有作为的。在这一点上，任武贤自警自励的思考与行动，无疑也具有了神圣的意义！
　　夯实那足下的土地
　　但神圣的意义也有被消解的危险，这正如一枚盼望丰满走向成熟却还有些生涩的果实，突然被骤起的大风所摇撼……
　　这当然是一个严峻的时刻。
　　五年前，任武贤就遭遇过这样的时刻。那时，几封署名“一群职工”的告状信，带着一股冷风刮到了省、地领导的办公桌上。告状信称任武贤有严重经济问题，要求予以查处。此事在全县闹得沸沸扬扬。人们也无不为之惊愕，都以奇异的目光打量着这位身材瘦小而又不爱言谈的白面书生，看他将怎样经受这一场严峻的考验。退休在西安的父母，要他辞去厂长职务，并且把西安某制药厂的调令递给他。任武贤郑重地告诉亲人：“请放心，我没有做下亏心事！”工人、干部满怀同情地问：“今后怎么办？”任武贤轻轻一笑说：“生产不能停，一切按原计划运作。心里没有鬼，不怕鬼叫门。”但告状人却四处活动，或以匿名电话恐吓他的家人，限时交出现金多少万，否则全家性命难保；或向他家投放炸药，只因安错了地方，“轰隆”一声，把邻居家的玻璃窗炸得粉碎……面对眼前风浪，任武贤坦然处之。他相信自己的行为是能够经得起检验的，重要的是不能后退。为了企业的发展，为了肩负的责任，他一如既往地奔忙着，工作着。后来，上级纪委监察等部门经过联合调查，终于在全县干部及全厂职工大会上还任武贤以清白，并对他担任厂长以来的工作给予充分的肯定。联合调查组倒是在审查账目时发现了另一种事实。1992年10月18日晚，某厂厂长因从制药厂借去三十九万元资金而给任武贤送去三千元现金酬谢，被任武贤拒收，对方强留，任武贤便于第二天将“酬金”送交财务科长，作为劳动服务公司业务周转资金入账。坐镇指导调查工作的运城地委及芮城县委领导在大会上说：“一位年轻的厂长见财不贪，我们不支持他，还支持谁？！”吹尽黄沙始到金。两片泪光在任武贤的眼眶里涌动。经历此次风浪的任武贤更知道应该怎样检点自己。近两年，任武贤又将他人送给他的现金计约一万七千元都交给了财务科。俗话说，无私则刚。对于国有企业的当家人来说，自觉保持自身人格的廉洁，是其成功的必备素质之一。那是一种巨大的精神力量，是足以产生企业的凝聚力从而不断转化为现实生产力的。这也正是任武贤敢于行动勇于开拓不畏艰难的力量源泉之一，是他能够与副厂长韩应兵、范林、陈泽民等一班人以及全体亚宝职工共同努力缔造出一个现代药业企业——亚宝集团的立足之地。在我国，因为立足之地的倾斜或缺失而使自己的人生和事业毁于一旦的企业家已不乏其人。任武贤的拥有，无疑是最有力的启迪：
　　夯实你的立足之地，力量由此而生。
　　世界期待新的惊喜
　　人，总是在追求意义的过程中体现人的高贵的。为了生命的价值，为了生活的美好，人必须不断地向更高的目标奋进。采访结束时，我们问任武贤：
　　“你追求的目标是什么？”
　　 任武贤毫不犹豫，应声答道：
　　“做一个扎扎实实的企业家，把亚宝集团办成一流的企业……”
　　这使我们想起一句名言：“生活在别处。”别处的生活，即理想的生活，是彼岸，是远方的风景。但人又无不是“此在”生活的参与者，无不生活在“现时”的漩涡里。走向理想，超越漩涡的方舟在哪里？当这位个子不高、白净清秀、双目炯炯有神的青年企业家，把告别的目光投向我们的时候，我们从他那坚定而自信的眼神里，似乎已经读到了明晰的答案：
　　“且看我们的行动吧！”
　　我们相信，到那时，这世界又会多一份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