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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桔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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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8-07-04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乡桔
  徐晓杭
  5月,江南大片红壤土地上的桔树开花了,那肥厚的白花开在历尽沧桑、绿深如墨的桔枝上,浓香四溢。
  桔树不知愁,它在命运善待时是这样开花,在桔贱如泥,桔农心灰意冷的时候仍然那样结果。1997年的秋天,红遍江南的桔子沉甸甸地挂在每一个浙江人的心头。长长的秋雨淅淅沥沥一下就是两个月,采下的桔子几天就烂了。大面积无计划的开垦种植,几千年传统小农经济的浸泡,使得市场经济几乎在一夜之间便把柑桔的价格降到了每斤八分。守候在田边的农民没有等到上门来收购的卡车,却眼睁睁地看着萧条无情地闯进了家门。
  我的外婆是衢州人,浙江最有名的桔子一个是黄岩蜜桔,一个是衢州柑。母亲在我刚出生一个月时就把我送到乡下外婆家。我在青青的桔子树下长到五岁。我可以算是半个桔乡人。
  那时候,衢州还没椪柑,一到秋天,满树结的就是红色的衢桔,衢州人叫小桔,杭州人叫朱红桔。朱红桔皮很红,个头小小的,一个桔子吃下来有几十颗核。
  五岁以前的记忆是模糊的,印象里,长在桔乡的我并没有很多的桔子吃。大片的田地还是以种粮为主,桔树都是生产队的,一到收获季节,女人采桔男人挑运,桔子归总在大队里,统一卖。身强力壮的舅舅总要事先“串通”好,让我站在村前的某个转弯口,瞅没人时,塞个桔子过来。
  后来我回城上幼儿园了。再后来又遇“文革”,因为外祖父的小业主成分,母亲和我好多年没回过外婆家。可几乎在每一个醉意浓重的秋季,我们都能见到红红的乡桔:那三五成串,连着枝杆绿叶剪下的桔子,是外婆托人火车汽车辗转着送来的。那时衢州很穷,母亲便集些我们的旧衣和肥皂白糖什么的,让来人带回去。
  连枝的红桔被母亲用细绳拴着,挂在床头,于是夜夜灯下便飘着桔香散着乡愁。
  忧伤的桔子渐渐枯萎、跌落,日子也过去了。熬过心悸的年代,母亲便每年回乡探亲。一年年,总有好消息带来:分桔树了,种椪柑了,造房子了……
  秋冬时节,舅舅随着卡车外出卖桔子,一个长途打来,我们就去大门口等车。大筐的椪柑从车上卸下,舅舅匆匆地问一声好,便去北方做生意了……
  然而,并不是每年都有这样的好日子,江浙农民长期单干的意识,埋头种桔不问行情的习惯,品种改良的缓慢,品牌意识的淡薄,急功近利见好就上的一窝蜂行为最终使桔子又重蹈了蘑菇、长毛兔、蚕茧的覆辙。八分钱一斤的价格使黄岩地区大片的桔子长在树上无人采摘,昔日里亮在黛绿丛中的灿灿彩灯,如今成了片片火焰,烧灼着桔农的心。
  冬天时,市政府给各个单位下了通知,要求有能力的单位帮农民一把。于是年前积雪的街道上,下班人的自行车后面多了一箱箱的桔子。有难了,大家帮着扛一肩。楼道里,分拣着烂桔子的邻居们这样说。
  电视、报纸都开始关心“政治桔”。据省农业厅的专家测算,大面积向荒山要水果加上桔子的大年,1997年全国的柑桔产量约有九百六十万吨,比上年增加百分之十二,其他水果也全面增长。供过于求的局面最终导致水果价格年年下跌。桔子水果是这样,其他行业何尝又不是呢。
  除了衢州和黄岩,浙江现在的每一个地区几乎都有桔子,品种杂乱无章,市场上不论优质的劣质的一律冒充名牌。衢州椪柑在保存期、甜度等方面其实都已超过了福建的漳州芦柑,但因为芦柑名气大,大家便都冒芦柑的名,用芦柑的包装箱,卖一年算一年。
  桔树终于倒了,市场经济迫使许多农民砍掉了它。不知这次他们是不是真的学乖了,在继长毛兔、蘑菇、家庭纺织机……之后。舅舅来信说,今年他也要改种脐橙了。是的,市场经济的学校才刚刚开学呢,农民要学,我们要学,中国人都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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