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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楼记》我心中的灯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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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9-09-07
第11版(文化)
专栏:

  《岳阳楼记》我心中的灯
  范敬宜
  人的一生,总是有顺境,也有逆境。顺境如何自处,逆境如何自安,这是一门终生学不完的学问。
  有些朋友问我:在你的一生中,有过大的顺境,也有过大的逆境,而且逆境的时间长于顺境。但是看来你似乎往往保持着一种平常心态,既无大悲,也无大喜,不知何以使然?
  我是这样回答这个问题的:实事求是地说,我离你们说的境界还很远。如果说,在我几十年漫长、曲折、坎坷的人生道路上,情绪没有大起大落,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包括组织的开导,亲友的鼓励,同志的爱护等等,除此之外,可能还有一点:中西文化的熏陶,特别是中国古典诗文的影响。
  在浩如烟海的中国古典诗文中,我学过的只能说如沧海一粟。即使这一点点,由于它内容的博大精深,影响的潜移默化,使我终身受用。这里只想提一篇名文对我一生的影响,那就是范仲淹的《岳阳楼记》。
  我的祖籍是范仲淹的出生地苏州,《岳阳楼记》是家庭启蒙教育的重要课文,因此“童而习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深爱其文笔之优美。但是,由于没有人生的阅历,对它深邃的思想内涵不可能有多少理解。开始体味到其中的深意,是在走上社会以后。从此,这篇千古名文,就像一盏明灯陪伴我走过了大半生崎岖不平的生活道路。
  我20岁开始新闻工作生涯,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风调雨顺”时间。不久之后,反右的大风暴就降临到自己头上。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来说,打击之沉重可想而知。小说里描写的悲愤、沮丧、绝望、屈辱的滋味,我都尝过。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默诵《岳阳楼记》便成为一种自我振作的精神力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在古代政治家博大胸怀的对照下,个人的一点不幸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记得1959年的中秋之夜,我在劳动改造的农场里抢运谷子。站在高高的谷垛上,遥望城里的万家灯火,想着自己的不幸遭际,不禁怆然涕下。这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句忽然涌上心头,阴霾为之一扫。我想到,任何个人的不幸,如果放到历史的大背景下来考察,都算不了什么。个人的命运只能随着历史的改变而改变,自己能够做的只是在历史的洪流里投下一滴汗水,而不是哀叹。这天夜里,我在小油灯下,以“松”为题,填写了一首《满江红》:
  “巨掌拏空,高山顶,巍然挺立。倚巉岩,根深叶茂,虬枝似戟。爱共寒梅作诤友,羞与艳李争颜色。擎亭亭一伞好凉荫,护征客。
  雨露恩,常沾泽;向阳心,坚如铁。喜此身终异樗材蒲质。啮雪餐风曾经惯,粉身碎骨又何惜?看人间广厦万千间,腰甘折!”
  这首从《岳阳楼记》精神里演化出来的词,从此成了我生活的基调。几年以后,“文化大革命”烈火又烧到身上,我再一次陷入逆境甚至绝境。但是有了以前的经历,对生活的态度始终未变。“阴风怒号,浊浪排空”,在眼中仍然可以是“春和景明,波澜不惊”。这种心情,在我1972年夏锄时写的一首《浣溪沙》作了如实的反映:
  “一袭轻衫锄一张,清风拂面槐花香,燕山脚下麦初黄。
  难得书生知稼穑,更凭锐目辨莠良,喜看遍地绿如洋。”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我的命运同国家的命运一样,发生了根本变化。走出逆境,跨入顺境,好事接踵而至,难免喜形于色。当我被任命为《经济日报》总编辑时,马上写信向上海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报喜,信中自谦地说:“多年荒疏,深恐难副重任”,本以为能使高堂高兴一番,不料母亲的回信却是:“我觉得你是‘其言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我劝你一句话:位高坠重,君可休矣!”一瓢冷水,把我浇得好心凉。冷静下来想想,母亲的话还是老祖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意思,要我宠辱不惊,不要在顺境里冲昏头脑,忘乎所以。这番话,我至今难忘。
  《岳阳楼记》,我心中的灯!(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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