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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音贯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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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9-11-05
第11版(作家文苑)
专栏:

  众音贯耳
  王开林
  我所住的作协小院位于上大垅东风二村朝南的纵深处,坐计程车进来,你可以打一个盹儿,教司机开到走投无路时再喊醒你,保准没错。作协大门的左边是一座芬芳扑鼻的垃圾站,这正应了流沙河先生《Y先生语录》中连讽带刺的那句话,文学难有起色是因为作家协会总是离垃圾站太近,离出版社太远。作协总共两栋楼,小小院落里花木成荫,关起门来成一统当然没得说,可是周边却住了不少拆迁户,问题就出在这里,大抵作协爱静的人居多,周边的芳邻却是爱热闹的人为众。诸位近邻耐不住寂寞,每月总要举办至少一次“唐四郎告别演唱会”,听了这新鲜名目,不解其意的外地人也许会误认为“唐四郎”就是近似于“喜多郎”那样的日本音乐,那就真会笑掉本地人最后几颗虫牙。“唐四郎演唱会”的歌手比夜总会的歌手更起劲得多,真是要命,她们一亮嗓子,便能穿云裂帛,我们这些被迫加入“唐四郎歌友会”的成员照例要无条件地饱享三天三夜的“耳福”,直到两耳流油(幸亏还不是流脓)。鞭炮的地毯式轰炸更绝,足以让我体验一下科索沃的战争气氛,深感自己依然活着简直就是莫大的幸运和奇迹,至于因此损失了几千、万把字的文学创作,少读两三本古书新籍,那又算得了什么!
  作协藏形于居民区,纯属自讨苦吃,抱怨也无益,清静固然不可得,翻过来看吧,倒是充满了浓郁的烟火气。我天天听着南腔北调的叫卖声,起初也感觉聒噪,久而久之习惯了,习惯之后再听,便从那叫卖声中听出许多人间苦乐。磨刀的还是叫“磨剪子哎抢菜刀”,尾音悠长,多少带点过去艺人的苍凉感。卖臭干子的则用奔放的小喇叭召客:“味道不对,当面退;味道不好,当面斢。”他很聪明,用合辙合韵的顺口溜提出了质量保证。卖豆花的则在喉咙里搓出又尖又细的嗓音叫道:“豆腐脑,豆腐脑。”跟喊魂似的,早晨还好,黄昏时尤其吓人,如果说吃碗豆腐脑是为了压惊,这话恐怕没人肯信。此外卖水果的,卖大米的,卖竹席的,卖茶叶的,卖花木的,卖小菜的,收荒货的,修电器的,送煤气的,都间杂着用或粗钝或尖细的声音喊一嗓子,混音效果出来,便成了多声部的合唱。好热闹啊!
  我听着各色各样的声音,从中听出他们的疲惫和艰难,也听出他们对生活不舍不休的那份情意。当某位作家对这些扰耳的叫声表示反感,忿忿然要撰文如何如何时,我说:“他们在太阳底下辛辛苦苦喊上一天,也抵不过你轻轻松松摇笔杆子写几行字,你要封他们的嘴巴,这念头未免太残忍了吧。”他当场被我的话噎住了。
  一句新诗这样写:“有人在声音里筑窝/有人在沉默中啄壳。”它的意思是多解的,要我讲吧,那就是:这世界让我用耳朵听的时候就用耳朵听,让我用脑袋想的时候就用脑袋想。一旦想通了,我对“唐四郎告别演唱会”就不再那么抵触,对各色各样的叫卖声也就能够照单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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