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一日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

柏林一日
田间
一天上午，我们走到一座大楼的附近。几个人在这里站下来。站的这地方，是柏林的一条大街的中段。德国的朋友说了：
“不能再往前走了。”
“怎么？”
“往前再走几步路，就是西柏林。”
“呵，原来如此。”
这个地方，就是一个分界线。分界线的那边，也就是西边，插着一块木头牌子，上面写着“美国占领区”几个字。我很惊异地望着这些东西，柏林就是这样被切成几片，像用刀切开了似的。柏林，有七百多年的历史，在它的历史上，是这样的不幸，烙上这么一块印记。
柏林全城是一个环式建筑。它的土地是一块环形地带，好像是一个盘子。德意志人民手上的这一个盘子，有了裂痕了。所以，它底人民，几千万双手都在高举着，要去掉这裂痕，要把它填平呵。
沿着我们脚下所站的这一条街，我们望过去，对面的地方，好像不是街道，荒凉、阴暗和恐怖在笼罩着。我不禁疑问：“你——也是柏林吗？”
现代的德国诗人贝希尔，在多年以前，写过一首长诗，名叫“饥饿之城”，其中有这样的诗句：
“饿着的城市，正如庞大的坟墓，
列着台凳，凭坐着挨饿的穷人，
他们梦见蜜浆和牛乳，
在逗人的梦里饱餐一顿。”
“地下窟藏着下流的酒店，
像陷坑那样在地底蜿蜒。
那儿肥肉和蕈子和着酒吞，
空气浓郁，也只是气味一阵。”
“高高的天空破钵般覆着死人，
空气的棺材，水晶似的坟墓。
张着大口，舌头长伸，
他们饿杀了，一直饿到阴间。”
这首诗，仍然是柏林的一个写照，它就是西柏林。另一位热情的诗人库巴，在西柏林住过，他对我说，那儿在大街上、在墙角边，有很多木板，掀开这些木板，就是地窖，有很多的人在住着。现在，西柏林就在我底眼前，我想着贝希尔的诗和库巴的话，觉得诗人是历史的证人，是柏林的证人。我相信他们的话。
刚才说的那座大楼，它是在分界线的这边，原来是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一个大商店。“六月十七日事件”就发生在这里。大楼上，钢和铁的门窗，已经被帝国主义的阴谋分子所烧毁。那些门和窗，现在仿佛用警惕的眼睛、愤恨的眼睛，在望着那一边。
站在这个地方，我们久久地望着。一边看，一边又问：“西柏林的人可以从这儿过来吗？”德国的朋友告诉我们说：“有身份证的人，可以过来。”我们又问：“他们过来干什么？”
他回答了：
“有的人是住在这边。还有的人要来买东西，和看斯大林大街。”
这时他对我们笑了一笑：
“不仅市民想要来看看，西柏林的阔人也要来观光。”
“听说阿登纳要和东柏林来一个竞赛是不是？”
“我没有看到他的广告。也是听说。如果是，他没有这个资格。在他还没有想起竞赛以前，他就是一个竞赛的失败者！”
就在同一天的下午，我们到了斯大林大街。——好光明的地方呵！它像一幅洁白的画图，陈列在我们身边。
洁白的画图。壮丽的画图。在它底上面，没有一点污秽，没有血迹。没有枪眼。没有弹痕。也没有地窖（有地下电车道）。毫无疑问，这是社会主义的象征。
宽阔的街道上，除了红的花坛、绿的树叶而外，其余的都是白色。如同一条大江似的，在那儿静静地流着。高大的街灯，也像白的花，浮在水面上。在这一条大街上，不仅有斯大林的名字和他的铜像，斯大林的理想、友谊，也在这里活着。
街的一头是纺织工人广场。另一头是马克思—恩格斯广场，广场的两旁，有两座最高的大楼，如同一对石塔并立着，给这一条大街做了一道自然的门。据建筑家卡尔·门采尔说，在这一带，还要设置最美的雕塑品。这儿都是工人住宅区。
一位老太太引着我们，在楼上参观了几间房子。漂亮的木床和收音机，我就不说了；最引入胜的是，垃圾可以用自动器倒出去；楼上和楼下的人，不用经过门窗，只要按一个号码，就可以互相说话。
另外，在一家儿童商店门口，有一个电灯广告，这是建筑家亨基尔曼做的，它采用的标帜，就是柏林的城徽“熊”。当初要不要电灯广告，是讨论得很多的。有人说要，市民也在一旁支持说要；有人说不能要，说这是资本主义的。结果是，这位教授创造了一个新办法。
耸天的高楼，巨大的斯大林铜像，高高的街灯，都是这样的好。尤其是工人从他们的小楼里搬到大楼上，这在许多人来看，是柏林的一个奇迹。它震动了柏林。
当工程还在进行时，西柏林有许多人自动来参观了。在一些建筑工程的旁边，他们有人问：
“是不是政府为了宣传才叫你们来的？”
那些志愿参加义务劳动的人，指着在工地上劳动的部长说：
“政府的部长也在这里工作哩，是谁叫他们来的？——我们都是自愿的。每天两三个小时都在这里工作。”
也还有一些人这么问：
“那么，谁出的钱呢？是不是政府出钱？”
“为了纪念斯大林，这一条大街，不用政府出钱，我们大家出钱。看看吧，我们这么多人，一个人出一点，不就够了吗？”
在这样的问答之中，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工人把手里的砖递给他们：“你们愿意的话，欢迎你们也来参加。”
西柏林的人，有的当下就用手接过这一块砖。他们也参加了这个集体劳动，这个光荣的集体事业。德意志人民的步伐，在这一条大街上，走在一起。
工程告一段落以后，（现在所完成的，是大街的中心地带，仅这一段，有两公里长，还有五公里，今后要继续施工，）西德各地来参观的人就更多。开始是每一个星期天有五十多人，后来逐渐增加，每一个星期天有三千多人。
来参观的这些人，照格罗提渥总理的话说，都是受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欢迎的客人。在德国人民的心中，德国毕竟只是一个，也只能是一个。我在这里也预祝着，不久的将来，每一个热爱祖国的德国人，都能到斯大林大街来看一看，来走一走；如果能在大楼上住一住，那将是一种幸福。
这里，我想附带说一下，斯大林大街的工程计划，是六个著名的建筑家设计的。为了建设一个新的柏林，他们费的心思很不少。他们曾经感慨地说过：
“一夜的破坏，需要多久的建设呵！”
这是感慨，也是愤恨。好在他们的感慨并不是悲观，他们的辛苦也已经有了收获。来自中国的朋友，正在兴奋地观摩它——这德国人民的杰作之一——斯大林大街。
在一九五三年，欧洲的建筑家举行过一个会议。会议上有人问：“欧洲（除了苏联而外）现代最有名的建筑工程是什么？”
当时有人回答说：“斯大林大街！”
我们在这一条大街上走过几次。每一次，当我抬起头来望着斯大林的铜像，望着在建设中的柏林，我都在向柏林致意：
——柏林呵，祝你好！柏林呵，祝你早日恢复统一，更加繁荣！柏林呵，祝你迈起大步，在斯大林大街上走着，走向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
（一九五四年十一月五日，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