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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乐山作证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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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9-12-03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

  歌乐山作证
  燕凌
  秋冬之交,是金黄的季节,也是血红的季节;是喜庆的季节,也是哀思的季节。
  五十年前,在开国大典的隆隆礼炮声中,我似乎预先听到了刘邓大军进军大西南的炮声。那年11月底,我在人民日报夜班编辑的岗位上编发重庆解放的捷报的时候,想象着“第二条战线”的战士们怎样热情地和第二野战军的战士们握手、拥抱,为人民解放欢呼,为新中国欢呼。其中就有我熟悉的一些战友,抗日战争时期在中共中央南方局领导下参与青年运动的战友。1946年我到晋冀鲁豫解放区参加了人民日报社工作以后,与他们仍然向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前进,而音讯隔绝已经几年。我多么想再见到他们,与他们共享胜利后重逢的喜悦。
  过了两个月,在一个寒冷的夜里,在编报的时候看到解放了的重庆市各界人民为歌乐山烈士举行追悼大会的电讯,我这个美好的幻想一下子被打得粉碎。这时候,我才得知,在为理想中的新中国战斗中,我的几位亲密的战友,先后被专制魔王的黑爪抓到了重庆西北郊歌乐山渣滓洞和白公馆监狱,在开国大典之后、重庆解放之前,先后被杀害了。新中国诞生了,而他们没有能够生活在新中国的阳光下,一天也没有,一小时也没有,一分钟也没有。
  从此,每年欢度国庆之后,我总难免继之以哀伤。我的心总要情不自禁地飞到可敬可爱可歌可泣的战友们为理想中的新中国献出鲜血和生命的地方。总要想一想:我们当年共同的理想如今实现得究竟怎么样?我们作为幸存者,还应该做些什么?
  今年这个时候,一本书吸引着我——刘德彬同志写的《歌乐山作证》。作者是1949年11月27日国民党法西斯恶魔逃离重庆前在歌乐山渣滓洞疯狂屠杀二百多人的血泊中负伤脱险的十五位志士之一。解放战争时期他在重庆市地下党市委委员彭咏梧领导下和江竹筠(江姐)一起工作。
  《歌乐山作证》是以作者的亲身经历为主线的长篇纪实文学作品。虽然列入少年读物《岁月》丛书,成年人以至老年人也不妨看看,甚至有必要看看。感谢作者使我从中知道了几十年来欲知而未知的许多情节。这些真实的故事,对我来说,比小说更容易使心灵为之震撼。自然,特别吸引我的注意力的是我熟悉的几位战友1945年夏天在山城离别以后的经历——当时哪曾想到,一别竟是永别!
  陈以文,1943年夏天到1945年夏天,我们朝夕与共。一想起他,浮现在我眼前的就是他那清癯沉着的面孔和炯炯的目光。当时在复旦大学简陋狭小的宿舍里,我住门口的下铺,他睡靠窗的上铺。我们都是中共南方局在复旦的“据点”所组织的十月同盟的成员。陈以文等发起创办了《中国学生导报》,并在重庆一带的大学中学奔波不息,在青年学生中撒播火种。
  我们离别后的多少年间,只略知他在华蓥山打游击时被捕,在歌乐山牺牲。看了《歌乐山作证》,才知道一些详情:他被投进渣滓洞牢房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难友们传播辽沈战役大捷、解放大军直逼平津的喜讯。1949年11月14日傍晚,他和江竹筠、齐亮等三十名难友,被押送到歌乐山上荒凉凄清的电台岚垭。刽子手们被他们高呼的口号声吓得惊慌失措,还没有到达预定的刑场就手忙脚乱地向他们发射出罪恶的子弹。然后,为了消尸灭迹,把他们的遗体投进了硝镪水池……
  王朴,在复旦大学的时候叫王兰骏。1945年春天,南方局号召“大后方”知识青年到中原解放区去,他急切要求前往。同志们都认为他留在当地更合适。他的家乡在江北,靠近华蓥山区,他家是个经商买地而成的大地主,而且有个知书达理、深明大义的好妈妈,经商的父亲已去世,弟弟妹妹都听他的话。这些是他立足当地开展工作的好条件。他服从组织决定留了下来。他不但在江北创办了大受群众欢迎的小学和中学,在那里聚集了许多共产党员和进步青年,而且同母亲一起把价值二千两黄金的家产全部变卖,给川东地下党做了活动经费。不幸,他因《挺进报》事件牵连被捕,又被叛徒出卖,先被投进渣滓洞监狱,后被关进白公馆阴暗的牢房。他一次次以冷笑对利诱,以咬牙对酷刑,始终一身正气。10月28日,他和重庆地下党市委《挺进报》特支书记陈然等七人,被公开杀害。现在,在《歌乐山作证》中,我更清晰地看到他们怎样笑着穿过敌人的刀丛,怎样大踏步走上囚车,怎样挺胸面对机枪扫射;听到他们高唱《国际歌》,高呼“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听到王朴面向群众以响亮的声音留下的最后遗言:“我们为革命而被捕,为革命而牺牲。解放军就要入川了,我们死了也甘心!”
  在《歌乐山作证》的篇页上,我又看见了胡作霖,那个虽不怎么高大但却显得特别壮实,机敏热情,喜欢唱歌的四川汉子。在复旦大学所在的夏坝上,不时可以听到他引吭高歌,唱得最多的是《夜半歌声》。在渣滓洞牢房里,有一个时期,每到黄昏,他就用男低音吟唱高尔基的《囚徒之歌》:“太阳出来又落山,监狱永远是黑暗……”他在仔细地体味和领会这首歌的意境,准备为叶挺将军的《囚歌》谱曲。他终于很好地完成了这支曲子的创作,随即教给难友们传唱。1949年11月27日,在已经听到解放军向重庆进军的隆隆炮声的时候,国民党当局下令全部杀害歌乐山监狱里的革命志士。当难友们一批一批被“提”走的时候,这位铁窗歌手一边指挥,一边领唱:“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难友们齐声合唱:“……我应该在烈火和热血中得到永生。”在这悲壮的歌声中,一批批志士从容地走出牢房。在敌人还嫌屠杀进度太慢改为用冲锋枪向牢房密集扫射的时候,胡作霖挺身面对飞射过来的子弹,又一次高唱《囚歌》。他的胸膛已经被子弹穿透,他的双手仍然紧紧抓住牢门,用自己的身体堵住敌人的枪口,掩护难友们从后窗突围……
  歌乐山,在1949年秋冬之交,有“歌”而没有“乐”。响彻云霄的就是这样的歌声。
  1998年春天,我和当年同在南方局领导下从事青年运动的几位老战友去凭吊了歌乐山烈士。
  今年11月27日,在歌乐山烈士陵园隆重举行死难烈士五十周年悼念大会,上万人冒雨参加,重庆党政军及各界人士、群众、大中小学师生和全国各地赶来的代表、烈士亲属,向烈士敬献花圈,默哀致敬。党和人民没有忘记他们,我们世世代代不会忘记他们。
  歌乐山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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