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化的不归路——千年文化掠影 [复制链接]

第7版(国际周刊)
专栏：

　　现代化的不归路
　　——千年文化掠影
　　清华大学思想文化研究所教授何兆武
　　最近1000年的文化大体可划分为前后两个阶段。前500年的文化基本上仍是与单纯再生产的农业社会相适应的封建文化。由于传统农业社会生活发展变化的节奏很慢，所以精神文明面貌的变化也很慢。后500年随着社会转入近代，科学与技术进步日新月异，人们的社会生活、风尚和思想的变化也日益加速。从而进入面貌全新的近代化（现代化）阶段。当然，这大抵上是西方历史所经历的道路，但既然西方是世界上最先走上近代化道路的，而近代化（现代化）又是一切民族的必由之路，因而近代化一旦启动，全世界一切地区和民族的文化便不可避免地或迟或早都要走上近代化的不归路。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不管诗人们可以怎样地留恋世外桃源或怀念往昔的阿迦底亚乃至幻想出一个香格里拉。
　　前500年的文化为我们保留并发扬了古代和中世纪的文化遗产，没有这个基础，近代文化就无从建立起来。但是除了古代和中世纪的遗惠而外，远比它更为重要的，在最近500年文化遗产之中最荦荦大者的似应谈到如下的几项。第一是近代科学之登上历史舞台。近代科学有别于古代和中世纪零星片断的经验或直觉，乃是有意识的、有系统的、有方法的知识工程。一项由15世纪哥白尼开始、16世纪开普勒和伽利略发展、17世纪牛顿完成的经典体系，奠定了此后两个半世纪它在科学殿堂中的独尊地位。第二是18世纪的工业革命和继之而来的工业社会取代了传统的农业社会。当时的一切工业技术，归根到底无非就是经典体系原理在实践中的应用。第三是随着近代科学与工业化而出现、并与之相适应的近代社会体制与意识形态，它突出地表现为文艺复兴以来的个人主义与个性解放、思想自由（宽容）、天赋人权的自由平等学说以及近代的民主制。可以说，近代文化迈出的第一步，就是要求从传统的经学思想的束缚之下解放出来，它表现为文艺复兴运动。随之而来的近代科学革命便要求把人们的思想置之于科学理性的而不再是神学教条的基础之上。这种思想在社会政治上的自然结论，便是反对等级制度和专制主义的普遍人权理论。其后，随着工业化社会的发展，便出现了崇拜科学理性的实证主义思潮。但同时也始终有一种反科学理性独尊的思潮不断隐现：从17世纪帕斯卡提出以心思维与笛卡尔的以脑思维相对立，到18、19世纪的浪漫主义，下迄20世纪的大陆哲学或生命哲学，都可以看做是近代思想文化演变的辩证发展历程。
　　人类社会的生产方式中，生产力总是最活泼、最主动的因素，生产关系以及一切上层建筑归根到底是要适应于生产力的需要；而科学则是第一生产力。马克思特标自己的理论是“科学社会主义”，以示有别于其他各种社会主义的非科学性质，19世纪的人们大多倾向于把一切人文和社会科学都等同于自然科学那种意义上的科学（如所谓“社会静力学”、“社会动力学”），这种在当时被视为是理所当然的世界观，固然有助于开拓和深化科学的领域，但不免带有一定的片面性，不利于思想的自由发展。及至19世纪末，近代化或工业化的历程在发达国家告一段落时，科学又开始了它的第二次革命。人类的物质文明开始进入了后近代（或后现代）的阶段，于是在上层建筑就出现了各种现代（或所谓后现代）的思潮，那大抵都可看做是对前一阶段科学主义一统天下的局面的某种质疑和反弹。因为科学的理性终究也应该正视并承认非科学理性因素的存在和地位，否则的话，就无权自命为真正的科学理性。
　　鉴于以往500年人类文明的阔步前进，我们有理由相信未来的千年纪将会取得空前伟大的进步。但这个进步却不会一帆风顺，空前的机遇也伴随着空前的挑战：环境保护、生态平衡、人口节制、技术失控乃至核扩散和热核大战，件件都足以导致人类文明的全盘毁灭。所有这些危机的严重性，都是人类过去历史所不能想像的。制止这类危机的爆发，需要全人类共同努力，尤其是各国当政者的英明和睿智。（附图片）
　　交通阻塞、噪音喧嚣、废气污染，人类在无节制地享受汽车文明的同时，可曾想到这样的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