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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致的澳门风格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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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9-12-18
第11版(文学作品)
专栏:

  精致的澳门风格
  孙绍振
  好像是亚里斯多德说过,人的手长在躯体上的时候,功能是很伟大的,但是一旦它脱离了人的躯体,手的功能就不但不复存在,而且变得很可怜了。大师的铭言,包含着母体与肢体的辩证关系的哲理,很使我震惊。可是,更使我震惊的是一个当医生的朋友的话,她有一个奇怪的发现:人体的任何一个部分,当它从属于人体的时候,是可爱的、美丽的;但是一旦从人体上割离出去,就不但失去了它原本的美妙,而且会变得相当可怕。我想到了:手臂、舌头、眼睛、乳房等等;可是我不敢想象头颅。朋友的说法似乎比之亚里斯多德更为令人惊心动魄。这显然是一种哲理,它帮助我们理解了许多现象;对于我们这个在近百年来饱受分裂之苦的民族来说,许多内心的困惑和痛苦都可以从中得到阐释。
  在台湾和朋友闲聊的时候,时常感到过量的客气,还有本来可以省略的礼貌。这固然表明我们这个礼仪之邦的传统源远流长,可是,在自家人面前如此彬彬有礼却掩饰不了疏远和挥之不去的隔膜,何况,还有不时提醒自己的语言上分寸的斟酌,某些敏感话语的回避,即使在热闹的开心的祝酒中,也无法驱逐潜在的惆怅。空间阻隔和时间的断裂,民族躯体的惨痛不在有声的语言中,却在突然无法找到共同语言的沉默中。这也许并不值得过分担忧,久别的亲人,并不是一下子就能消除心理的距离的。也许这就是规律。但是我到达澳门的时候,对这种规律的普遍性却产生了怀疑。接待我们的朋友虽然素昧平生,却没有生疏之感。不论是在福建同乡会的联欢会上,还是在签订望厦条约的石桌前小坐片刻,常常有一只手很自然地扶着我的肩膀,常常有眼光心领神会的交流,情感在无声之中积累,心理距离在默契中缩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种不过分讲究客套,说话没有忌讳的氛围就形成了。澳门人说普通话说得诘屈聱牙,和香港人一样;听的人却能以同情的微笑来暗示鼓励,敢于提示、纠正那刁难舌面和上颚的音节。甚至还调侃起澳门人的广东官话来了。明明是在做客,却没有多少心理的陌生。最难忘的不是宴会上的珍肴美味,而是在陌生人中间不拘形迹。还居然谈起政治;而且,心灵音响发出了和谐的共振。不论是在黄昏携手游览市容,还是清晨独自散步,每一步都有和谐的节奏,每一步,都成了回忆的乐谱上的音符。
  当然,也有我们陌生的东西:
  在葡京大酒店,有疯狂艳舞。虽然节目、演员和巴黎红磨坊相同,但是在巴黎,光怪陆离的灯光使我心烦意乱,而在这里,我欣赏着从舞场出来的人,他们的脸上有的是安详,没有任何神经不正常的痕迹。
  当然,赌场里冒险主义和偶然性的搏击,在香港都是禁止的。但是,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我的感觉同在美国拉斯维加斯和大西洋城老虎机面前的感觉完全不同。在那里我是在猎奇,在看美国人的疯狂,而在这里,却是感受着热闹。计算着从这里获得的税收,使我感到欣慰。
  从离岛酒店看联结三岛的大桥上华灯初上,当然是一种视觉的宴飨。蓝色的海面逐渐变暗;暮霭亲切地挨近,星空温柔地低垂,海啊,大楼啊,和初见朋友的情感一样,距离在次第消失。不用登高,不用披风当襟,从酒店的落地玻璃窗看过去,就是完全平视也能望到那桥上灯火,弧形的双曲金线粲然飞跃而来。此时不知是身在澳门,还是在海市蜃楼。多少美好的诗句也显得平淡了。
  在祖国大陆,并不是没有这样的海,这样的山;拱形大桥上的灿若星汉的灯火,在黄浦江、珠江乃至闽江上也都是常见的景观了。但是澳门仍然精彩。它是精致的,连山也小巧,海也玲珑,而大桥却在对比之下,有一种逼人的宏大的气魄,显得特别辉煌。小巧的山和玲珑的海把气质赋予了澳门人;而大桥却展示了澳门人心灵的壮观。
  也许,只有澳门人的精致和玲珑,才能在回归航道上,显示出如此的坚定、宏大的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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