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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翁故乡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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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9-12-26
第3版(国际副刊)
专栏:域外散记

  莎翁故乡行
  刘文飞
  上大学时读《欧洲文学史》,得知莎士比亚诞生在英格兰中部一个名叫斯特拉特福德的小镇。为拜访莎翁故居,我乘车自牛津北行,不到两个小时就抵达斯特拉特福德了。这里已不是什么小镇,纵横交错的街道,繁华的商业街区,穿梭往来的旅游车,比肩而立的饭店和酒吧,就其规模和气势而言,在英格兰也算得上是一个中等城市。
  莎士比亚故乡城的全称为“阿翁河上的斯特拉特福德”,据说,城名由古英语中的“道路”和“浅水滩”两词组合而成。早在青铜时代,就已有凯尔特人在此定居,中世纪时逐渐发展成一个农牧业产品和手工业制品的集散地。在莎士比亚生活的时代,这里只是一个有1000多居民的小镇。
  斯特拉特福德的发展,自有其历史必然性,但莎士比亚个人所起的作用无疑也是巨大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正是由于莎士比亚,这个默默无闻的小镇才得以扬名。莎翁死后不久,就有人来寻访他的遗迹,如今,这里像托尔斯泰的故居雅斯纳雅·波里亚纳一样,已成为全世界文学爱好者向往的朝觐之地。置身于这样的文学圣地,就能更加理直气壮地面对“文学价值几多”的俗问题,因为,像莎士比亚这样的文学家,完全能够造就一个城市,能够造福于自己的后代和同乡。君不见,满城都是与莎士比亚有关的招牌:“莎士比亚研究中心”、“莎士比亚遗产监管会”、“皇家莎士比亚剧院”、“莎士比亚书店”、“莎士比亚饭店”、“莎士比亚餐馆”、“莎士比亚酒吧”、“莎士比亚纪念品商店”、“法尔斯塔夫古玩店”、“罗密欧与朱丽叶咖啡屋”……显然,莎翁故乡的人们,仍在悠闲地享受着大师的余荫。
  莎士比亚生前育有一男两女,儿子哈姆涅特只活到11岁,小女儿朱迪丝的3个孩子也先后夭折,只有大女儿苏珊娜之女伊丽莎白长大成人,可莎士比亚的这位外孙女却一直没有生育。于是,死于1670年的伊丽莎白,便成了莎士比亚的最后一位后代。莎士比亚没有后嗣,但他却将自己丰厚的遗产留给了故乡一代又一代的同胞。
  莎士比亚逝世时52岁,他不算太长的一生有一半是在斯特拉特福德度过的。后世的莎翁传记研究者,多将他的一生划分为三大阶段:前20年在故乡生活、学习,并有可能帮做皮毛、手套生意的父亲干过活;接下来的25年,是在伦敦从事戏剧事业;前两个阶段交接处的数年,莎士比亚干过什么,甚至身在何处,均无记录,被研究者称为莎翁研究中的“黑暗年代”,学者们猜测甚多,争论不止。
  1612年,功成名就的莎翁衣锦还乡,在故乡度过了他生命的最后几个年头。如今,城里与莎士比亚密切相关的“景点”有4处,最主要的一处是莎士比亚诞生地,位于亨雷街,入口设在毗邻的莎士比亚研究中心,穿过规模不大、却内容丰富的“莎士比亚的世界”的展览,便可步入他出生和成长的两层木屋。屋里是16世纪的陈设,讲解员说,未来的大师“可能”就出生在楼上他父母的卧室里。卧室的窗玻璃上,刻满了签名,据介绍,这是上几个世纪中,有身份的拜访者用其所戴的钻石戒指刻下的。
  在室内陈列中,有张统计表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1998年世界各国来此参观的人数统计。1998年,共有来自100多个国家的89576人参观过莎士比亚故居,其中人数最多的是美国和英国,来自中国的约占3%。考虑到地理距离、文化差异和旅游水平等诸多因素,中国参观者的人数应该说是相当多了。与博物馆的人谈起这一点,他们也有同感,称中国人对莎士比亚的热情很让他们感动。
  穿过故居后门,来到一个小花园,园中种着多种鲜花草木,均标有名称,听说,这里的每种草木都是莎翁作品中提及的。看着这些从莎翁作品中“移植”过来的生命,似乎能闻见大师的杰作那永恒的芬芳。
  城里与莎士比亚有关的另两处住所,一是莎翁的外孙女婿纳什的家,一是他的女婿赫尔的家。纳什故居的旁边,原为莎士比亚自伦敦返乡后买下、改建的住宅,又称“新地方”,当时是城中数一数二的豪宅,但遗憾的是,在莎翁死后,这座宅子在1759年被新主人拆了。原址现为一个小花园,纳什故居后面,还有一个大花园,园中有巨大的桑树、地毯般的草坪和繁星般的小花,这个建于1919年的花园被命名为“莎士比亚大花园”,故乡的人们也许想以此来多少弥补一下莎士比亚居所被毁的遗憾。赫尔故居在城南端,赫尔生前是个医生,所以在他故居的二楼陈列了一个关于当时医学的小型展览。
  赫尔故居的对面,就是斯特拉特福德城的圣三一教堂,这里是莎士比亚的长眠地。长方形的教堂紧贴着阿翁河岸,高高的哥特式尖顶直刺云天,教堂四周是静静的墓地。但是,莎士比亚并没有躺在这片墓地中,而是安卧在教堂内的石板下。莎翁也是一位俗人,荣归故里后,他用写剧本、当演员赚来的钱,还清了父亲欠的债,买下好几处不动产,还为自己挣得了“世俗教区长”的头衔,因此,他才能在教堂内占据一方显赫的位置。
  走到教堂的最深处,见左侧墙上有一尊莎翁半身像,这尊没什么灵气的雕像,是莎翁的家人和朋友在他逝世数年后安置的,说是为了守护莎翁的墓。其实,莎翁早已用世俗文字为自己守墓了,在一块大石板上刻着几行古英语,最后两句为:“放过这些石板的人将受祝福,移动我遗骨的人将受诅咒。”而莎翁又的确是位奇人,教堂文献记录下他受洗的日子,为1564年4月25日,据当时的习俗推断,他当出生在4月23日;莎翁死于1616年4月23日,4月25日被安葬在圣三一教堂。受洗和安葬被安排在同一天,而且还是在同一个教堂!他的诞生和逝世竟也在同一天。从亨雷街的莎士比亚故居步行至阿翁河畔的圣三一教堂,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然而,这中间却横亘着莎士比亚52年的生活和创作,在这短短的生命之路之后,莎士比亚又开始了他在整个世界上永无止境的文学旅程。
  步出教堂,沿阿翁河向中心走去,走过天鹅剧院,走过皇家莎士比亚剧院,走过碧绿的草地,走过古老的石桥,来到班克罗夫特公园中的莎士比亚纪念碑下。莎翁风度优雅地坐在碑顶的一把椅子上,纪念碑四周立着4尊雕像,分别是哈姆雷特、霍尔王子(即后来的亨利五世)、麦克贝斯夫人和法尔斯塔夫,他们都是莎剧中的重要人物,分别象征着哲学和历史、悲剧和喜剧。悲剧和喜剧,构成了我们现时生活戏剧的主要内容;历史和哲学,则有可能是我们面对过去和将来时所持的态度。纪念碑顶的莎士比亚,似乎凌驾于时空之上,在俯瞰着我们。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阿翁河水在夕阳下缓缓流去,成群的天鹅、鸥鸟和野鸭在河中游动,搅起片片金色的涟漪。河边,莎士比亚剧院的红色砖墙,被落日的余辉和河水的反光,共同抹上一层迷茫的亮色,只有远处的教堂尖顶,高举着执着的深沉。逝者如斯,生活的河水早已不是莎翁之所见,然而,他那不朽的艺术遗产,却构筑起一道我们的精神和情感赖以聚合、得以流动的坚固河岸。
  题图为莎士比亚故居。刘文飞摄(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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