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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版()
专栏：

当理想实现的时候
本报记者 白原
太园农业生产合作社在安徽省泾县城东北大约十来里路的地方。我从合肥到芜湖、宣城、泾县这一带来的时候，一路上碰到许多在这一带地方工作的干部都对我说，太园农业生产合作社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叫我到那里去看看。那一天天刚刚亮，我从泾县城搭上一部开往南陵县去的汽车到太园农业生产合作社去。离开泾县城没有多远，穿过一带茂密的竹林，由一只驳船把我们和汽车一起渡过了那一条碧清碧清的青弋江。刚从窝里飞出来的一群野鸭子游在江水上，在那碧清的江水上不住地拍着翅膀。汽车从青弋江往前走了大约只有四、五分钟，到了一个山跟前的村庄旁边。一个同车的农民告诉我，太园农业生产合作社就在这个地方。
我从公路旁边走上一个土坎，顺着一条往乡村去的小路绕过一些矮树丛，走到了一个泉水的旁边。一池满满的泉水在一片轻柔的晨雾下面冒着腾腾的蒸气。一个早起的农民正在泉边打水。我向他打听到了他们合作社社长的住处，从一道篱笆边顺着一条用青石板铺起的小路走进了村子。在这个村子里，差不多全是用坚固的石头砌成的高大的房子。据说在过去，这是一个地主们享富安荣的地方。在这个村子里有一家姓卫的大地主，拥有百万家财，在远近的人们当中称呼他的名字就叫卫百万。土地改革以后，随着那永远在这世界上消逝了的荣华富贵，在卫百万的那些高大的邸宅里，早已换了新的主人了。在村子里的一家房子旁边的拐角上，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一只手提着个粪筐，一只手拿着一把小小的粪钩子在拾粪，嘴里不住地唱着，不知唱的是个什么歌。她低着头一个人走着，一个人唱着。一直到她把头抬起来看见了我，才把她的歌停下，歪着头对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顺着那一道墙脚拐到了那家房子的后面去。过了一会，她又在那边唱起来了。
从一家高大的石头房子走进去，穿过一条两堵高墙中间的窄窄的过道，在一个院子的左边，这就是合作社社长的家。我轻轻地把两扇半掩的门推开。一个中年妇女正在灶边忙碌地一边打整锅灶，一边招呼着一群吱吱喳喳地吵嚷着的孩子。她招呼我进了屋，好像不用说她就看出是远道来的，于是一转身就赶忙跑进了里屋。等到女主人重新出来叫我坐下，差不多就在同时，从里屋响起一个人的爽朗的声音：
“哈哈！是谁啊！”
接着，从里屋走出来一个中等个子的人，衣服外面披着一件黑色斜纹布棉大衣，笑着张开的嘴边露出两道宽宽的笑纹。这就是太园农业生产合作社的社长曹满矾。一看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爽朗的、乐观的人。他把我引到村子里的另一间屋子里面，叫我在那里好好地休息一阵，等一会吃过早饭，就带我去看看他们的家当。
吃过早饭，我和曹满矾从村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来。江南的冬天，这时候虽然许多高大的树木的叶子都已经落尽了，可是山上仍然是一片青绿。那些永不凋落的松林，以及各种各样的稠密的矮树丛在山腰间披着一片没有消散的晨雾，迎着初升的太阳闪闪发光。离开村子没有多远，曹满矾带我走到了一个山根根前。在一棵高高的树下面，合作社的社员们用石头和混凝土建筑了一座水闸。曹满矾告诉我，这座水闸筑起以后，社员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人民闸。现在水闸的闸门已经关了。从水闸往西，沿着村边伸延出去，一条两三丈宽的长长的河流正由水闸拦蓄着满满的河水，准备春天用它来灌溉南面的全部的土地。社员们给这条河流起的名字叫劳动河。曹满矾说，原先，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道山水冲成的小水沟。每年山上发水的时候，从山上冲下来的洪水就要淹没许多的田地；逢到天旱，地里就没有水来灌溉。于是合作社的社员们开了这条劳动河，建了人民闸。我们沿着河岸一直往前走着。劳动河的平静的水面，映着村边的竹林、树木以及河岸的倒影，好像是用镜子镶成的一样。在劳动河的南岸，伸延着一大片肥沃的田地，一共五百三十多亩，过去通通都是旱地，现在完全变成了水田。田里正长满着一片栽下没有多久的、绿油油的油菜。在村子的西边，靠着河边有一座独立的山峰，好像一头昂着头颈站立起来的大象，因此人们把它叫做象山。像许多其他的山峰一样，象山上长满了青绿的松林。从这里往西没有多远，就是劳动河的尽头了。曹满矾在这里停下脚步，叫我和他站在一起来欣赏他的宏大的计划：
“你看！”他把一只手从大衣口袋里抽出来，转过身来指着西南边那一片辽阔的土地，“那一大片原来都是荒地，上面长满了毛竹和矮树，我们在社里发起了一个开荒运动，把它连根一起铲掉，把地开了出来。你看开了多少！可是还不行，……。”
我顺着曹满矾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在那一片辽阔的土地的尽头，还长着好几大片毛竹林。
“等我们把最后的那些毛竹林一起都铲掉，然后，”曹满矾继续说着，把他的手指的方向移到了西边，“我们把劳动河延长它一倍，让它从那边穿过公路，一直穿到最远的那一座山根根前，这样，我们就把那一大片开出来的荒地通通都叫它变成水田。”
现在，从我们所站的地方望过去，越过公路，离我们大约有四、五里路的地方，已经有一个生产队在那边开始动工。曹满矾说，再过两天，他们把所有的生产队一起都调到河道线上来，延长劳动河的工程就要大开工了。
一阵早晨的微风轻轻吹动着劳动河的清亮的水面，已经升起的太阳在那轻柔的微波上洒上一片金光。曹满矾把话停下，回转身来看了看那秀丽的象山，微微地笑着，然后又看了看那水面上漾起的波纹，就好像一个人怀着一种隐蔽的、甜蜜的心事的时候一样。
“你以为我想的什么？”他说，“等到将来我们有了自己的汽车，我想沿着象山边开一条汽车路，让它和那边的公路连接起来，在这个地方架一道桥，把汽车路笔直地开到田地里去，……。”
离开了劳动河，我们就一直走进了那一片广大的田野。从我们跟前往前望去，田地里一片绿汪汪的全是油菜。现在田间的工作差不多都已经完成了，只有很少一部分油菜田里，有一些生产队正在赶着松土和补种一些没有长齐的油菜秧子。在一块油菜田里，一个生产队正在田里松土。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好几十个人一个挨着一个，从田头到田尾，一趟过去，一下子就干完了一块，然后又一起转到另一块田地里去。我们站在这边的田埂上看了一会。曹满矾得意扬扬地对我说：
“你看他们干得多起劲！社里正在搞红旗竞赛呢。”
曹满矾说完就沿着田埂走到他们那边去：
“今天一天，明天一天，你们能不能干完？”
“怎么？”一个青年小伙子说。
“再过两天，就没有你们的了，劳动河的工程一开工，所有的生产队都得调到那里去。”
从这里沿着曲曲折折的田埂往前走，曹满矾带我走到了两个长方形的大池塘的旁边。这是合作社的社员们挖的两个大池塘。因为这里的田地离开劳动河已经很远，恐怕天旱的时候劳动河的水不够用，灌溉不到这里来，这两个大池塘就是专门为了储水用的。这两个大池塘挖成以后，社员们也给它们起了两个名字，一个叫解放塘，一个叫胜利塘。我和曹满矾站在池塘边，因为在太阳下走了好大一阵子，身体已经微微地热起来。一阵阵冬天的微风从那一片青绿的田野上吹过来，好像春风一样柔软。这时候，曹满矾想起了他们艰辛缔造的事业。他告诉我说：
“想起来，可真不容易呵！建设人民闸那时候，因为没有钱，政府帮助我们，给我们贷款，可是一共也只能贷给我们六十多万元。用这些钱买了些水泥，大家就来把一块一块的石头垒起来，……。那劳动河，也都是一个冬天加宽一段，一个冬天延长一段这样开出来的。可是没有这些，那能有现在这个样子？你想，光是把原来的旱地变成了水田，比原来的产量一下子就增加了两倍还多，……。”并且，曹满矾对我说，随着生产的发展，合作社也大大地扩大起来了。曹满矾在一旁向我絮絮地叙述着。站在这里望着那边的劳动河和人民闸，望着那一片宽广的田野所连接的合作社的乡村，再回过头来看着从解放塘和胜利塘的水面上掠过的云彩，不由得不使人想到人民的斗争和劳动的胜利，将要使我们的生活变得多么的幸福和美丽！在解放塘和胜利塘的南边，有一带翠绿的竹林围绕着的乡村，这些都是合作社的村子。村子里很静。大家都到田地里去了，只有几个老太婆在家门前的竹林边摇着箩窝在哄孩子睡觉。一只黄狗冲到村路上来，看见走在我前边的是个熟人，没有吠一声，就又悄悄地沿着竹林边走了回去。从这一带乡村中间穿过去，从西到东，沿着青弋江岸上绵亘着一片河滩地。在我们的前面，有一大群忙碌的人群，远远看去，只见在那一大群人群的旁边，许多人排成一条长长的行列挑着筐子来回地奔跑着。曹满矾对我说，那是由三个生产队组织起来的一个开荒队，一共有一百多人。在他们所在的地方，原来是一大片茂密的毛竹林。现在他们已经把那一片毛竹林砍掉，正在把那许多毛竹根挖出来，开垦着那一片从古以来也没有人想着要去耕种的荒地。等我们穿过一片麦地走近前去，正看见他们排成长长的两排，面对着面，兴高采烈地最后消灭着那一长条布满毛竹根的荒地。随着他们后面，挑着筐子跑来的人们把一筐筐的毛竹根挑到远远的一边堆起来。
“这样，你看，马拉农具也好，拖拉机也好，不管从哪一边开过来，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它们了。”
随着曹满矾所指的方向望去，从西到东，全是一片无边的麦地。现在，他们把这一片原是长满毛竹林的荒地开垦出来以后，使这一片无边的土地通通连接起来。从天边到天边，大地起伏，只见一片青青的麦苗连接着天边的云彩。……当理想就要实现的时候，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把人们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