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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乡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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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9-01-02
第4版(副刊)
专栏:路边拾翠

  老乡
  孙文鹰
  几年前,我初来北京时,不会说北京话,北京人问我姓什名谁,府上哪里,我就说:俺是山东的。那撇出的小腔,像蝌蚪的小尾巴,令听者耳目一新。大概久居闹市吃荤吃惯了,偶尔来一碟小素,顿觉清凉入心。同室工作的赵老师,听说我是山东人,见面不问名问姓,直喊我小老乡。我问他是哪儿人,他撇着山东腔说:俺是上海人。我说上海人跟山东人一个南一个北,不沾边儿咋会是老乡?赵老师笑嘻嘻地说俺是山东女婿哩,咋不是山东人。一室人都笑得前仰后合。以后得知赵老师娶的果真是烟台娇娘,烟台姑娘苹果脸,赵老师老伴的照片我看过一回,果然名不虚传。漂亮还在其次,关键是山东姑娘心眼好,厚道,会过日子。赵老师说:下一辈子讨老婆,还讨山东的。一屋人为之大乐。
  来北京以后我才发现山东人人缘好,到哪里去都不受冷落。我去商店买肉,年轻的营业员一脸杀气地问我要几斤,我说:“俺要一斤。”他把明晃晃的猪刀往砧板上一搁,慈眉善目地俯身窗口,笑着说:“‘俺要一斤?’好嘞!”那肉我回家一过秤,涨了两钱。当然这样的小便宜咱不会再去讨,因为他老兄既非老友,又非老乡,师出无名。
  山东人自己早已解决了菜篮子问题,还把菜篮子挑到了北京。北京昌平东关有一个菜市场,邻着我们的学校,那儿摆了一溜儿的山东菜摊子。得空来遛,老远就听到菜摊上有人扯着喉咙喊:“瞧一瞧,看一看,苍山的大蒜,明水的葱,瞧一瞧口勒———”出来遛弯儿的目的就是贪听这口话,吆者边吆边乐,我是边听边笑。要买菜当然是买他们的,开口问价钱:“多少钱一斤?”那斤字拐了个小弯还没从舌尖上掉下来,对方就眉花眼笑,乐不可支了,“你是山东人哩?我也是山东人哩。”指指身边的另一位:“喏,他也是山东人哩。咱都是山东人哩。”土得掉渣儿的大实话,听起来就像大冷天喝了两碗热疙瘩汤,透心暖。价钱不计较,秤杆高低也不细觑,觑的是老乡味浓不浓,计较的是老乡在异地过得好不好。
  一日我从一桥洞下走过,见一蓬头青年蹲在深秋的冷地上,跟前竖一招牌,上写:阳台、铝合金门窗、壁纸、家具、天棚、防盗门。行距歪七扭八,然而字字工整,他是在这儿承揽生意。过了几天,我又从桥下走,见他还是蹲在那儿,秋风乍起,落叶一地。他殷切地望着我,没说话;及至我走过去了,他才在我的背后说了一句:“这些活我都会做。”说了两遍,我禁不住回头———我脚下踩碎的叶子所发出的嚓嚓之声,没有遮掩住那浓浊而低低的乡音。这一天的落叶似乎在我的脚下铺展得很厚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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