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喜鹊窝 [复制链接]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老喜鹊窝
　　李志勇
　　家乡是个渔村，叫东海屯，坐落在黄海边。很少有树，却有一棵大榆树，长在村子的中间，紧靠着我的家。据老辈人讲，这棵榆树已有一百几十年的历史，是大清王朝的“遗老”。二十年前的一天，杨得志将军视察黄海防务，缺个“导航”的，于是，这棵突兀的大榆树有幸成为将军座机的飞行参照物。
　　有水就有鱼，有树就有鸟。竟有一只喜鹊从大老远的地方衔来了树枝，在大榆树上做了个窝。这对玩水玩得腻了的我实在是个妙不可言的好事儿，根本不顾大人说的喜鹊窝里有喜鹊蛇的警告，一放学，书包一甩，就往树上爬，摸摸窝里有没有喜鹊蛋。嘿，这功夫还真的不负有心人，我才不管那绕着窝儿“喳喳”叫个不停的老喜鹊，小心翼翼地把“战利品”装进口袋，一溜烟地从树上滑下来，抱上一抱草，“呼啦”舀上一瓢水，就要去煮那滑溜溜的喜鹊蛋。冷不防屁股上挨了一巴掌：“你个丧良心的，快把蛋送上去！”不知什么时候，老娘走了进来，望着母亲那严厉的面孔，我害怕了，很不情愿地爬上树，来了个蛋归原窝。不过，树我还是照爬，直到有一天那窝边露出五六个惊恐的小脑袋，一条细细的小蛇吐着芯子，慢慢地绕窝爬行，我才罢手了几天。
　　在我十岁那年，村里来了一支队伍，穿的是军装，和村里的头头谈得点头磕脑，说三中全会才开过几年，这儿的变化就这么大。我似懂非懂，好像老师在课堂上讲过。不过，我才不管它变化大变化小呢，只要填饱肚子，有水凫、有树爬就行。又过了几天，一座铁塔突然竖在村子的东头，比大榆树高得多了，经常和当兵的套近乎的张五说，那是飞机的导航架。张五是我的崇拜者，竟比我先晓得什么导航架，为这，没少吃我白眼。饱受骚扰之苦的老喜鹊突然忙碌了起来，领着它那几只翅膀拐子还没硬的小喜鹊，在一夜之间，把窝给搬到了导航架的顶上，气得我懊悔了一整夜：真不该放蛋归窝，到头来连个窝边也摸不着了。听着老喜鹊那得意的“喳喳”叫声，我真恨不得立马长出两只翅膀来，飞上架顶。我气那些当兵的坏了我的“好事”，往后的日子，一放学我就在塔底下溜达，饱尝了可望不可攀的痛苦。忽然有一天，我发现这架子上有一排用螺纹钢焊起来的扶手，再一看，顺着这扶手能一直爬到架顶。我心里得意得直笑：“老喜鹊啊老喜鹊，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打那以后，我三天两头上去“参观参观”，害得老喜鹊总也不得安宁，“喳喳”叫着绕窝转，却拿我没办法（我真不明白，它为什么不啄我）。
　　随着渔村楼房的不断增加，我也在不断地长大，并升入了初中。忽然有一天，又一支队伍开进了“沙家浜”，一住就是个把月。当他们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座耸入云霄的庞然大物，见多识广的村长逢人便说那是高压输电塔，几十万伏的高压电线从它上面通过，人要是触上，一眨眼工夫就化作一缕青烟。“乖乖隆地冬，这么厉害！”我故作惊诧状。老村长越发得意：“小家伙，眼下吃穿不愁，好好读你的书，将来铁塔就归你管。”我正想说我要管管铁塔的人，忽然耳畔传来阵阵熟悉的“喳喳”声，一抬头，只见老喜鹊正领着它那几个儿女衔着树枝往大铁塔的顶上飞，再一看，导航架上原本很大的一个喜鹊窝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根树枝……
　　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法去骚扰老喜鹊了。而后我上了大学，而后我被分在县城工作。每逢节假日，我都要回到那生我养我的小渔村去看望父母。同时，也不忘去看那高压输电塔。我总要仰头对着那高悬在半空，构筑得那样巧妙那样结实又那样硕大无朋的喜鹊窝凝视，老喜鹊久久地盘旋在我的脑海里，赶也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