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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春面对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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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9-04-02
第11版(作家文苑)
专栏:

与春面对
陆健
与春面对,倾诉或是沉吟,对我来说,已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了,像一个遥远的童话,一个比童话还要遥远的漫漶的梦。
儿时,我对春天怀有着最原始的情愫。记得我曾和一个与我最要好的女孩吵过一架,原因是她要摘一枝刚开放的迎春花插在头上,而我拼命地阻止她:“你摘花,树会很疼的。”我的眼睛常常会追逐着蝴蝶翩跹的翅膀,在一簇一簇花丛中悠然起落;或是悄悄跟随一只鸟,为了聆听它那悦耳的叫声,为了凝视它那斑斓的羽毛;还有就是发现一只甲虫后,爱用一根狼尾巴草在后面不停地扫动,起劲地吆喝它快跑,全然不顾甲虫的惊恐。在童年的春风里,我那一份欢喜,那一份天趣,不是我个人所独具的,而是生命所共存的,是先辈们一代代遗传下来的秘籍,个体的生命会在某个时辰悄悄打开它,感觉一番,然后合上,再向下一代传播下去。
在南京读书期间,校园对面是正在修葺的新公园———菊花台,它是我与春天约会的最佳处。菊花台地处南郊,方圆不足一平方公里,是城市建设中着意保存的一处天然意韵尚浓的丘陵。当时菊花台的人工景致有二:一是山腰要津处那座钢筋混凝土的暗堡,属于黑色风景;一是新建的数十年前因飞机失事而殉职的一批驻南洋的外交官的公墓,算得人文景观。一年四季,我隔三差五总要拜见一下菊花台,尤以春日为最勤谨。我曾备了一个笔记本,在封面题上“菊花台手记”,随身带着,随时记下所见所想。现不妨摘录两则于下:
1982年4月1日
走在山道上,前面有一只土蛛见我来临,极快地钻入树根下的洞中。我的心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土蛛先生,打搅你的踏青了。”
山脚的池塘里始闻蛙鸣。蛙鸣,一支古老的歌谣唱了千年,千年不衰,诗人孜孜以求的,青蛙一张口便做到了。
1982年4月14日
三角枫的叶子嫩绿如碧,磨刀石般磨亮着我的目光。一只小鸟在枝头使劲地叫,叫时其尾颤动,叫声圆滑动听。不是亲见,很难想象这么小的鸟儿会叫出震彻山峦的歌鸣。或许,这漫山遍野的叶绿花红,正是这小鸟的歌声镀亮的。
不是这里叶发,就是那里花开;不是这边鸟叫,就是那边虫鸣———每天都有新的发现,特别是在雨后,我的目光简直是在种种惊奇间舞蹈。
菊花台的春天弥漫在我的生命里。
来北京工作之后,我与春天的约会越来越稀疏了,这两年更是丝毫不察春之踪迹。春若有知,一定要嗔怪我的负约背情了。
今年春天,我主动少了些乘车,多了些漫步,特别是悠然地穿行在一片路边公园里,意外的收获是:我终于又遭遇了久违的春天,终于又浸润于一片大爱与大美之中。
首先是迎春花开的那个早晨,我恍然又想起了徜徉于菊花台的日子。而桃枝上次第的花苞让我充满了期待,那是一种对于生机的期待,一种对于缤纷的期待。尽管一切早已预知,待到桃花盛开的时候,我站在这一小片桃林前,还是被惊呆了。我看着每一脉枝柯上缀满了盛开的粉红花朵,它们挨着挤着怒放着,把一种昂奋之情与饱满的爱,奉献给所有的眼睛。我立即想到了“花团锦簇”这个词,我不禁激赏古人这确切的形容,不知这词是谁第一个道出,他当时是否也是在观赏桃花,他是脱口而出,还是绞尽脑汁?我长久地在桃林前驻足,太阳也在高远处围绕于这片桃林,我目不转睛地看,不仅是看,而是用了全身所有的器官在感觉,在吸吮,在赞美……连续三日,我总要在开得最盛的那株桃树前行伫立礼。第四天,当我再次来到桃树前,我发现地上已飘散了零零落落的花瓣,且时时有花瓣翻飞而落。我的心头有些抽紧,我把目光聚在一朵花上,想看它的花瓣是如何谢落的。虽然不时有花瓣飘落,这一朵却完好如初。再移目另一朵,另一朵也拒绝凋谢。我由此看到了花的自尊,花的坚韧。放眼小桃林,花势已见出衰意,让我眼亮的则是枝头花落处,显露出极嫩极嫩的绿叶来,花落叶生,花叶轮转,唯枝柯不虚,唯生机不息。漫步在路边公园里,目光所及,树木、藤蔓、草叶都用自己的方式记录着春的痕迹。一棵被风暴撕裂的柳树,一片被行人的脚步蹂躏的草根,都在以最大的热情展示着春天,以不枉为生命,以不辜负时光。在这一片生命世界里,对春色最麻木的或许竟是我,我的一切,感觉、举止、目光、思维,似乎还停留在残冬里,至少灵魂深处还浓厚地存有一种蛰伏情绪。这意识使我恐惧,比衰老还要让我心惊,但这却又是事实。我不禁自省:有十来年没有感觉到春去春来了,我忙了些什么?是什么使我背弃繁荣而追逐荒凉?我噤然无言,看着路边人来车往,我想他们也回答不了这简单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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